原標題:甘肅簡牘博物館 見證“片”語言萬事
光明日報記者 宋喜群 王冰雅 光明日報見習記者 王雯靜
在紙張面世之前,中國人利用竹簡與木牘作為書寫載體。一枚枚簡牘,無聲地向人們訴說著不同的故事:有邊塞狼煙四起,有驛使馬蹄疾馳,有家書堪抵萬金……作為中華文化重要的文字載體,竹木簡牘記載了兩千多年前古人的書信往來、政治外交、商貿(mào)軍事以及書法藝術(shù)。甘肅簡牘既是我國中古時期的百科全書,也是古絲綢之路開拓興盛的實物佐證,具有極高的歷史、科學和藝術(shù)價值。
甘肅省是簡牘大省,截至2020年年底共有8萬多枚簡牘出土,其中又以漢簡為最,總量有7萬多枚,占全國出土漢簡總數(shù)的80%以上。除甘肅省博物館、敦煌市博物館等有少量收藏外,這些漢簡大多收藏在甘肅簡牘博物館。
為何甘肅會出土如此數(shù)量巨大的漢簡
“一方面,西北地區(qū)的漢簡出土量大與當?shù)貧夂蛴嘘P(guān),這里處于戈壁地帶,干燥的環(huán)境有利于漢簡的保存,人煙稀少也使這些珍寶免遭破壞;另一方面,西北地區(qū)是秦皇漢武建立過文治武功的地方,又是絲綢之路和中西交通的重要通道,一個世紀以來發(fā)現(xiàn)的大量漢代簡牘真實而生動地記載了這一歷史的全貌,是研究西北史、秦漢以及中西交通史的重要資料。”談及為何甘肅會出土如此數(shù)量巨大的漢簡時,甘肅簡牘博物館原館長、研究員張德芳如是說。
甘肅簡牘博物館是目前全國唯一的省級簡牘博物館,承擔著甘肅省出土簡牘的收藏保管、保護修復、整理研究和展示利用等工作,現(xiàn)收藏有各類文物50129件(組),三級以上的珍貴文物共31935件(組)。所藏文物以簡牘為主,有天水放馬灘秦簡、居延新簡、肩水金關(guān)漢簡、地灣漢簡、敦煌馬圈灣漢簡、懸泉漢簡及魏晉簡牘等共計39465枚,與簡牘相伴出土的紙張、紡織品、木器、漆器、鐵器、骨器、陶土器等文物有10664件。
甘肅簡牘博物館館長朱建軍表示:“數(shù)量眾多、內(nèi)容豐富的簡牘文獻是古絲綢之路上你來我往、萬千故事的日常書寫,也是研究秦漢時期政治、經(jīng)濟、軍事、科技、文化、歷史、地理等學科的第一手資料。”
《永光五年康居王使者自言獻駝直不如實冊》 資料圖片
譬如,敦煌漢代懸泉置遺址出土的《康居王使者冊》,7簡組成,編繩尚在。根據(jù)張德芳譯文,全文293字,記錄的是康居王使者和蘇薤王使者及貴人前來獻貢,在酒泉評價貢物時發(fā)生了糾紛,朝廷責令敦煌郡和效谷縣調(diào)查上報。“此事發(fā)生在公元前39年7月到9月漢元帝時期。雖然反映的是康居使者入境時發(fā)生的一樁矛盾和糾紛,但它折射的是兩國之間正常的外交關(guān)系,不僅是我們研究漢朝與康居交往歷史的重要資料,亦是今天的中亞各國尤其是哈薩克斯坦研究本國古代歷史的重要資料。”朱建軍說。
簡牘見證古絲綢之路的你來我往
甘肅出土的7萬多枚漢簡,無一不與當年的絲綢之路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guān)系,是研究絲綢之路的原始文獻,也是絲綢之路的全景式畫卷。
甘肅簡牘博物館藏有一枚簡,記載了龜茲王和夫人途徑敦煌懸泉置時的住宿情況。木簡文字殘缺不全,但是基本內(nèi)容清楚,共有三欄文字,每欄兩行,主要講述了龜茲王和夫人路過懸泉置時的接待規(guī)格、居室擺設(shè)及相關(guān)儀式。根據(jù)譯文,龜茲王夫婦在懸泉置得到了漢朝政府的高規(guī)格接待:在大門口安排有兩名官吏做門迎。懸泉置為龜茲王夫妻專門準備了相應(yīng)的坐臥生活用品;在堂上放置有一八尺臥床,床上有青黑色帷。其他的四張臥床皆張??;除此以外,在傳舍門內(nèi)供人坐用的床亦張帷,專供貴人使用。
甘肅簡牘博物館整理研究部主任肖從禮說:“龜茲王夫人弟史是解憂公主的長女,是漢朝血脈,盡其所能為其提供最好的接待,也不失漢地對王和夫人的一種隆重禮遇。”除此之外,敦煌馬圈灣漢簡和懸泉漢簡中還有若干關(guān)于龜茲來漢的記載,這些漢簡的發(fā)掘,對于研究兩漢時期龜茲與漢朝關(guān)系提供了佐證。
“甘肅簡牘記載的內(nèi)容,清晰反映了漢代中原王朝對西域三十六國的有效管控,以及漢帝國與三十六國交流往來的歷史淵源,可以說,簡牘見證了古代絲綢之路的開通、繁榮和興盛。”朱建軍認為,甘肅簡牘忠實地反映了古絲綢之路上中亞、西亞等地區(qū)古老的歷史文化,在歷史研究領(lǐng)域中具有重要的補史、證史和糾史作用。
如1973年出土于甘肅金塔境內(nèi)漢代肩水金關(guān)遺址的《勞邊使者過界中費冊》,為研究漢人的飲食構(gòu)成、接待規(guī)格、勞邊制度以及冊書編聯(lián)形式提供了實物依據(jù),具有極高的歷史、科學價值;在第38屆世界遺產(chǎn)大會上,敦煌懸泉置遺址出土的《里程簡》證明了漢代從長安到天山廊道的路網(wǎng),為“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wǎng)”申遺成功提供了重要的歷史根據(jù)。
簡牘傳遞古今相通的動人情感
如今,電子通信已經(jīng)逐漸取代了車馬郵件,信息的交流反饋不必再經(jīng)歷漫長的等待,然而在“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年代,書信是無數(shù)戍邊將士的情感寄托。
甘肅河西走廊地區(qū)曾是古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也是“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的邊塞要防,這里出土了數(shù)萬枚簡牘,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私人書信,反映了漢代河西屯戍吏卒的生活狀況、日常起居、衣食住行、情感世界、人際交往及社會風氣。這些承載邊塞將士思念、希冀的書信,穿越千年,透過一枚枚珍貴的木簡,傳遞著古今相通的情感和人性。
“病,野遠為吏,死生恐不相見……”這是一封出自肩水金關(guān)的書信,寫信人在信中說自己遠離家鄉(xiāng)到邊塞為吏,與家中的兄弟一別數(shù)年;邊塞苦寒,這一病恐怕今生無緣相見了。“死生恐不相見”足見寫信人的悲切之情,盡管相隔千年,也令人為之動容,雖寥寥數(shù)語,但情真意切。
而比起自己生病,更無力的是家人生病,自己卻遠在邊塞。“弟幼弱不勝,遠乞骸骨,歸養(yǎng)父病。”這封乞歸信道盡忠孝難兩全的無奈與苦悶。因為家中父親生病了,弟弟又太幼弱,不能擔負起照顧贍養(yǎng)的責任,故懇請上級部門能夠準許其歸家。那位戍邊者的請求得到批準了嗎?他是否如愿歸家照顧父親和幼弟,如今已不得而知,但是透過簡牘依然可以感受到漢代邊塞將士戍防的艱辛不易。
類似的私人書信在甘肅簡牘博物館還有很多,其中有為借褲子思忖再三,最終落筆而成的求助信;有因家中雙親生病卻不能回家探望,只能遙寄情思的思鄉(xiāng)信;有慶賀朋友升職的祝賀信……雖然書寫者早已隱匿于歷史的長河中,但掩埋在黃沙之下的簡牘卻復原著一個個鮮活的故事、一段段動人的歷史。
讓簡牘走出“深閨”走向大眾
自1907年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在敦煌掘得第一批簡牘以來,甘肅簡牘的發(fā)掘研究已有100多年歷史,然而真正見過、了解簡牘的公眾卻為數(shù)不多。
其實早在20世紀70年代,甘肅省博物館就成立了漢簡整理研究室,1986年被分撥為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漢簡研究室。2007年,甘肅簡牘保護研究中心成立,作為省考古研究所的內(nèi)設(shè)機構(gòu),先后開展了大量的簡牘整理研究工作。2012年12月甘肅簡牘博物館成立,主要負責甘肅省出土簡牘的收藏保管、保護修復、整理研究和展示利用工作。甘肅簡牘博物館自成立之后,一段時期內(nèi)館舍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文物暫存于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庫房中,文物保護和展示利用工作受到局限。
為改變這種“有館無舍”的現(xiàn)狀,讓藏在“深閨”的甘肅簡牘真正走向大眾。近年來,甘肅簡牘博物館將簡牘整理釋讀與數(shù)字化手段相結(jié)合,加強文物保護研究,深入挖掘簡牘文化內(nèi)涵,采用紅外線掃描、高清拍照和釋文同時推出的方式,將館藏簡牘向?qū)W界公布。甘肅簡牘博物館新館建設(shè)項目也于2019年9月開工建設(shè),目前已完成主體封頂,建設(shè)正在有序施工中。
截至目前,甘肅簡牘博物館已基本完成館藏簡牘文物中1679件國家一級文物的高清影像采集工作。此外,除了《懸泉漢簡》正在陸續(xù)推出分卷外,其他歷次出土收藏于甘肅簡牘博物館的簡牘已全部整理出版并公布。此外還開展了“簡”述中國系列活動,舉辦“讀簡班”、學術(shù)會議、遺址考察、學術(shù)講座等,采取多種方式向社會公眾展示甘肅簡牘,弘揚簡牘文化。
《光明日報》( 2021年03月19日 09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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