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自愿為朋友的作品寫的一些介紹性文字。所以自愿寫這些文字,不只是盡朋友之誼,更多的卻是對作品當中文字及內(nèi)容的欣賞。其實,對真正喜歡讀書的人來說,關(guān)于一部作品的介紹,不論優(yōu)劣,僅只是個人對作品的理解,若想對作品有全面的了解,則只有去讀了原著才能真正知道別人對作品的介紹和原著之間,確實只能算是管中窺豹,僅見一斑而已。
壹
從卾爾多斯高原向東到陜北高原向南到隴東高原的大片土地,就是我們耳熟能詳?shù)狞S土高原的核心區(qū)。從地理環(huán)境說,除了溝壑縱橫的顯著特征之外,似乎也想不出還有什么值得特別關(guān)注的地方。但是,如果我們留意一下作家們筆下的黃土高原,除了它自身的黃土特質(zhì)之外,似乎生來就是產(chǎn)生小說素材的地方,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就如黃土高原一樣,溝、壑、梁、峁、峴、平川、塬地個性鮮明,也如黃土一樣,表面松軟實則厚重,也因此,黃土塬以及生活在黃土高原上的人們的生活,似乎并不單調(diào),而與黃土的單調(diào)和枯燥相反的,從古至今,黃土高原都是一個不乏故事,而且也是能為那些對生活中每一個細微變化都敏感的作家提供豐富素材的神奇之地。我們知道的歷史故事《昭君出塞》《文姬歸漢》,其故事發(fā)生的時間盡管是在西漢至東漢末年,但其出塞或歸漢的艱難跋涉的路,其實就發(fā)生在這片區(qū)域里。
歷史小說《李自成》雖是以明末農(nóng)民起義為背景的,但其源頭則是從生活在陜北高原上的農(nóng)民揭竿而起開始的。如果說這些個故事對我們來說在時間上有些過于遙遠,而近幾十年來出現(xiàn)的以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或發(fā)生在這片土地上的故事為題材的文學作品或影視劇,也足以讓我們對這片土地提供給作家創(chuàng)作靈感格外矚目,如當年紅遍全國的電影《老井》(根據(jù)鄭義的同名小說改編)、《黃土地》(根據(jù)柯藍的小說《深谷回聲》改編),都是以生活在黃土高原上的人們的生活為背景的?!侗Pl(wèi)延安》《平凡的世界》《最后一個匈奴》《白鹿原》等鴻篇巨制,每部作品表達的主題、發(fā)生的年代不盡相同,但這些作品的背景,卻無一例外地選擇了黃土高原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不同時代的人們的生活。這也許只是巧合,但也告訴我們一個事實,黃土高原是個有故事也是一個可以創(chuàng)造故事的地方。
貳
張振興的小說《曠野望》,也許與我們上文提到的每一部作品都不能比肩,但有意思的是,從空間上說,跟上述作品一樣,是以隴東高原上的人們的生活為素材的,從時間上是20世紀70年代至本世紀初的人們在這片土地上的生活為場景的。我們所以大膽地把《曠野望》和上述的大家之作放在一起說,是因為這些創(chuàng)作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它們的素材都來源于同一個相互聯(lián)系密切的區(qū)域里,但是它們所反映的時代卻完全不同,因此這些創(chuàng)作就有了明顯的時代特征。換句話說,這些創(chuàng)作盡管都是以一個區(qū)域里人們的生活為素材創(chuàng)作的,但因取材的時間不同,因此讓他們的創(chuàng)作具有了非常強烈的時代特征?!稌缫巴返娜〔臅r間,是以上世紀70年代到本世紀初生活在隴東高原上的農(nóng)村生活為背景的。這個時間點的選擇,很有意義,在這個時間點里,人們的生活被硬生生地分成差別很大的兩個時代。其前半段,是以社會主義建設(shè)已有近二十年、距改革開放尚有近十年的時間里黃土高原上人們的生活為素材的,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年份,而生活在特殊年份里的人們,其生活當然會帶著特殊的年份的底色。
小說《曠野望》選擇取材年代的后半段,是以改革開放的進程以及改革開放以后的黃土高原上的人們的生活為背景展開的,它讓我們有了如夢初醒一般的感覺,原來生活還可以這樣過。這種激烈的社會變革,引發(fā)激烈的思想觀念的沖突也是必然的。但不管體制怎么變,似乎中國農(nóng)民中國農(nóng)村的大多數(shù)人,依然是我們這個社會我們這個時代仍需要我們特別關(guān)注也需要我們同情的一個社會階層,因為他們既是我們這個民族幾千年文明最實在的基礎(chǔ),也是幾千年來最為苦難的一族。
讀完了《曠野望》,這種感覺會更強烈。
叁
小說的成敗在于人物的塑造。《曠野望》所塑造的主人公的形象,是一個土生土長的生活在黃土高原20世紀70年代到本世紀初的新農(nóng)村人的形象。從整部作品來看,這個主人公的塑造是成功的。生在桑樹原上的余家俊,具有中國農(nóng)民的很多優(yōu)秀品質(zhì),勤勞、豁達、智慧、擔當,經(jīng)歷了桑樹原在特殊年代的世事變遷。他的命運,一如黃土高原,雖然有溝壑梁峁的跌宕起伏,但最終歸于黃土。余家俊有過很多個身份,回鄉(xiāng)知識青年、團支部書記、民兵連長、民辦教師、父親、爺爺、無妄之災的受害者和尋求社會公平的告狀人,但最終被生活擠兌還原成了自己的本相,在無助中踟躇在生他養(yǎng)他的黃土地上:
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一拃多厚的皚皚白雪,覆蓋了原地,覆蓋了山峁,覆蓋了溝壑和梁峁,覆蓋了公路和田地,覆蓋了村莊和農(nóng)舍,覆蓋了所有的赤裸和荒蕪,覆蓋了所有的凄涼與貧瘠,覆蓋了所有的雜亂與污穢,銀裝素裹的桑樹原,像一副潔凈的胴體橫呈在大地上,盡情地顯示著潔白無瑕,晶瑩剔透的美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
……
當他挪動著腳步進入村里的時候,人們才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彎腰曲背、形同乞丐的老人,竟是離家出走一年多,一點音信都沒有的余家俊。
這是作者寫在這個長篇的結(jié)尾處的文字,它告訴我們,天還是原來的天,原還是原來的原,雪還跟以往一樣潔白無瑕,但這看似如常的一切,卻無法掩蓋一個飽經(jīng)歲月風霜之后的農(nóng)村人也就是小說的主人公余家俊身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命運給予他的沉重的滄桑感。
肆
小說的語言就像人的性格一樣,是小說的性格。張振興的小說的語言是平實的,但它們就像一個平凡但健康的人一樣,打眼一看,就能讓你感覺到其渾身洋溢著的自然的充沛的力量的氣息,而他的小說當中有些段落的文字,則更像一個人在高興的時候的引吭高歌,表現(xiàn)出引人的韻味:
一場春雨過后,趴伏在凍土層上,覆蓋在殘雪之下蟄伏了一冬的麥苗便挺起了腰桿發(fā)出了新芽。不經(jīng)意間,原坡上,梁峁上,以及村子周邊的山地里,已顯出一片鮮嫩的綠意。這時,杏花正在孕蕾,柳條剛剛透出一抹鵝黃,漫山遍野便只有這清新的嫩綠主宰著,昭示著春的到來。冬小麥的發(fā)芽生長是在無聲無息中迅速進行的,今天還是一片青灰,明天就是一片新綠,那鮮嫩的新綠特別搶眼、特別舒心,讓人看到了生的希望。
……
春天的腳步是很輕快的,稍不留意就改變了眼前的景象。雖然西北黃土高原上沒有江南山潑黛、水挼藍、翠相挽的景致,但畢竟春意融融非冬景了。趕到清明前后,原坡上、山地里,已經(jīng)是一片繁忙。
《曠野望》里的以上這幾段文字,描寫的是黃土高原春天的景象,展示出來的卻是作者熟練駕馭文字的能力以及文字運用得當表現(xiàn)出來的特殊魅力,它們像一幅幅風景畫,引人入勝;又猶如黃土高原三月里雨后清晨的微風,漫過山野溝壑,清新而沁人心脾。
出版者在《曠野望》的封面上印了三句話:一幅黃土高原上的民俗風情畫,一段西部原野上的農(nóng)民生存史,一部可以安頓心靈的生活實錄。讀完了這部小說,我覺得這三句話寫得很貼切。
□陳澤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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