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者說】
《小說月報》的編輯們總是為讀者著想,他們希望能將小說裝進讀者的口袋里,這樣讀者無論走到哪里,只要坐下來稍歇片刻,就可以從口袋里掏出小說,愜意地閱讀起來。由《小說月報》精心編選的“百花中篇小說叢書”就是這樣一套叢書,它們是專門按照口袋的格式設計的,適宜裝進口袋,適宜陪伴我們的旅行,也適宜我們緊張的工作節(jié)奏。當然,精心編選尤其體現在對小說內容和風格的選擇上。最近,這套叢書第一輯至第三輯的近二十本口袋書相繼公開亮相了,這是叢書的編輯們在中篇小說的大海洋中反復篩選的結果之一,這些作品的確都稱得上是近幾年當代中篇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收獲的優(yōu)秀之作,而且從中還能看出,編輯們更加青睞那些既好看耐讀又代表著當代中篇小說創(chuàng)作最高水平,既符合大眾欣賞興趣又能體現藝術上創(chuàng)新突破的優(yōu)秀之作。毫無疑問,也只有這樣的優(yōu)秀之作,才能夠被人們裝進自己的口袋里。
小說創(chuàng)作非常繁榮,全國二百余家文學刊物,中短篇小說是這些刊物的重頭戲,可想而知,每年發(fā)表的中短篇小說是一個多么龐大的數字,但繁榮也帶來一個普遍的問題,就是小說同質化現象比較突出。這就好比我們在刊物上讀到一篇很有新意的小說,感覺像嘗到一份從來沒有吃過的新菜品一樣,是滿滿的享受。但是,接下來,如果你從刊物上反復讀到的是與這道新菜品同樣味道的小說,這是否反而讓人倒胃口呢?坦率地說,現在刊物上味道大致相同的小說還是頂多的,這就是一種同質化現象。
“百花中篇小說叢書”的編選思路顯然是把去同質化放在了首位,這樣我就理解了為什么有些小說在當時反響非常好,甚至獲得過重要獎項,進入過重要的排行榜,但沒有進入這套叢書,因為這些小說在故事模式或敘述類型上與其他作品拉不開距離。這套叢書中的不少作品都有一種異質性的閃光點。叢書所看重的異質性并不是那種過于實驗性的異質性,而是與公共性審美習慣有所銜接的異質性。這種異質性往往是作家臻于完美的標志。如張楚的《過香河》,是一篇以北京大都市為空間的小說,卻分明帶有他的小城鎮(zhèn)小說的思維痕跡,他打通了小城鎮(zhèn)通往大都市的文學之路。艾偉的《敦煌》被視為一部女性的生命簡史,他的思想銳度和深度都是其他作家難以企及的。這些小說的異質性既很明顯,又很自然,是能被廣大讀者所接受的。
《小說月報》創(chuàng)刊于1980年,它襲用了曾在中國新文學史上叱咤風云的文學研究會的機關刊物“小說月報”的名稱,并以其實績證明了它完全對得起這個響亮的名稱。特別要強調的一點是,在編輯宗旨上,新創(chuàng)刊的《小說月報》繼承了“五四”新文學開創(chuàng)的現實主義文學傳統。這一點在“百花中篇小說叢書”中也表現得非常突出,那些緊貼現實、反映民生的小說,那些在敘述上充分展示寫實魅力的小說,在叢書中占有極大的分量。裘山山的《我需要和你談談》就是對老年化問題的思考和感悟。小說的主角是一位聰明智慧、生活能力很強的老年女性,但她在一個智能化時代卻發(fā)現自己逐漸“智能喪失”了,于是變得焦慮起來,最終是女兒幫她度過了危機。劉汀的《何秀竹的生活戰(zhàn)斗》則通過一個全職母親的生活情狀,將中產家庭的現實處境刻畫得入木三分。
緊貼現實并不意味著跟在現實屁股后面跑,作家們的現實主義精神尤其體現在他們能夠從現實中看到未來的端倪。這套叢書的編者決不會放過作家在這方面的努力。如老藤的《獵猞》寫的是林區(qū)禁獵,主題顯然與生態(tài)和環(huán)保有關,但作者并不是簡單地宣傳生態(tài),而是要在生態(tài)與環(huán)保的理念中嵌入傳統文化的仁德與信守。林森的《海里岸上》則在講述人們的命運史時,洋溢著開放的海洋文明之新風。宋小詞的《豐收之歌》有著鮮明的女性立場,小說通過一對夫妻的婚姻和生育故事,為現實中的女性言說。當代現實主義文學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特別是在與現代主義文學的對話與互補的情境下,現實主義文學具有更強的表現力,風格形態(tài)也更加多樣。“百花中篇小說叢書”可以說就是當下現實主義豐富多彩的展示廳。
提倡好看耐讀的小說,一直是《小說月報》堅持的小說觀。這也是《小說月報》一直擁有眾多讀者的原因之一。“百花中篇小說叢書”在好看耐讀這一點上是絲毫也不會妥協的,如果要問這套叢書所收入的小說有沒有共同之處,我的回答是:它們在主題思想上、藝術風格上顯然都是各不相同的,唯有好看耐讀是它們的共同之處。中篇小說是一個適宜講故事的小說文體,現在不少作家不屑于講故事,盡管不講故事也能寫成好小說,但故事性作為小說最重要的元素仍是不可更改的事實。“百花中篇小說叢書”體現出了編輯者捍衛(wèi)故事性尊嚴的努力。特別要說說馬小淘的《骨肉》,小說寫了一對父女關系,這對父女不是親骨肉,卻比親骨肉還親,這種反常情的構思自然是培植故事性的沃土,作者也由此從精神價值的角度重新定義了“骨肉”的內涵。我們在閱讀時尤其不要忽略了對作者詼諧、機智的語言的欣賞,馬小淘的這篇小說非常生動地告訴人們:恰當的語言能將故事的魅力發(fā)揮到極致。
就在我讀了“百花中篇小說叢書”的一至三輯并動手寫這篇文章之際,他們的第四輯又出版了。第四輯收有魯敏的《或有故事曾經發(fā)生》、梁鴻的《侵蝕》、韓松落的《我父親的奇想之屋》、郭爽的《挪威槭》、董夏青青的《凍土觀測段》和海勒根那的《巴桑的大海》。這個作家陣營更加年輕化了!他們的小說在異質性、故事性、思想性上也絲毫不輸前三輯。“百花中篇小說叢書”出版之頻繁是一個好勢頭,這意味著,我們可以不斷地將最新的好看小說裝進自己的口袋里。
?。ㄗ髡撸嘿R紹俊,系沈陽師范大學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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