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離過年還有三周,小禹已經(jīng)打理好他的摩托車,準備從廣東中山的沙溪鎮(zhèn)出發(fā),回老家宜賓市興文縣下面的一個村鎮(zhèn)過年。
他今年29歲,已經(jīng)離家十年。這十年,他輾轉(zhuǎn)廣東各地打工,做過流水線上的安裝工、冷庫里扛冷凍海產(chǎn)品的搬運工,還有清洗高樓外立面的蜘蛛人。如今,他是沙溪一家服裝企業(yè)的整燙工。這個熱霧彌漫的工作他一干就是三年,而且準備長期干下去了,理由是:“現(xiàn)在成家立業(yè)了,年齡也比以前大了,以前在冷庫和高樓外干活留下的病根慢慢變得熬人,比如,腰腿關節(jié)變成了‘天氣預報’,冷空氣還沒有到,倒牙的酸痛已經(jīng)來了。整燙車間溫度高,關節(jié)舒服些。”
那為什么不坐高鐵回家,非要在寒風中顛簸近1700公里回家?小禹說:為了省下錢來給所有家人帶禮物啊。還有,坐高鐵的話,首先要先坐車到廣州南站,再乘坐高鐵到貴陽站,然后轉(zhuǎn)乘大巴到宜賓市興文縣,再從縣里坐私人承包的中巴車回家,特別折騰。加上老家春節(jié)有走親訪友的規(guī)矩,舅舅、姨媽、叔叔、姑姑,每家都要帶著老婆兒子去拜望,沒有摩托車,不方便。“最關鍵的一點是,兒子放在老家七年了,跟我們陌生得很。”小禹的眼神像快燒到尾部的火柴一樣,暗了下去,忽然又爆出一個燦爛的火星子。“但是男孩子都喜歡摩托車嘛,不管跟我怎么生分,抱到摩托車上來,開出去兜一圈,他那僵硬抗拒的小身胚兒,就偎靠過來。我老婆見了還很嫉妒:‘喲嗬,這么快就暖熟了?為啥我這當娘的還不如當?shù)模?rsquo;”小禹大笑,“我有摩托車嘛。兒子如今一見我,就要求全村兜風,特別提出來要到那些平時欺負他的小孩家門口轟油門。”
同在一家企業(yè)當縫紉工的妻子,知道小禹關節(jié)不好,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幫小禹縫制護膝和棉手套。她又征得老板同意,用淘汰的零頭布,幫小禹縫了一個摩托車前面的風擋。這個風擋像一件反穿的大棉襖,里面填的不是棉花,而是又輕又暖的羽絨。相熟的鄰居送了妻子兩件過時的羽絨服,妻子將羽絨拆出來,全部填入了風擋。小禹嘗試過,外面買的棉質(zhì)風擋太榔槺,影響摩托車龍頭靈活拐彎,妻子做的就不會。
臨行前,小禹與同回四川的工友組成了一個車隊,互簽“生死免責狀”。車隊共有十人,有兩位帶著媳婦。臨行前,帶媳婦的人都想方設法把車后座加長加寬,因為那兒不僅要坐著老婆,還要綁著行李。小禹把軟質(zhì)的旅行包五花大綁拴在媳婦背后,確保她往后靠時,行李垛不會散架。這個車隊還帶著電飯煲和大米,決定在小招待所住宿時自己做飯。車隊里的單身小伙小王說:“騎摩托回家,車隊必須有嫂子們在啊。不然,廣西有些路段十分顛簸,到了貴州又有凍雨。那種凍雨下在盤山道上就是一層薄冰,它不是白花花的,就是柏油馬路剛被打濕的那種顏色,你根本留意不到,速度一快,連人帶車能橫著摔出去5米遠。這要沒有嫂子在一邊提醒,男人們腦袋一熱飆起車來,很容易出事故。”
摩托車無法上高速,騎行只能走國道和省道,小禹他們將經(jīng)過廣東的中山、佛山、江門、肇慶、云浮,廣西的梧州、玉林、貴港、南寧、河池,貴州的黔東南州、貴陽、畢節(jié),四川的瀘州,一直到宜賓。臨行前,在小禹的一再提醒下,車隊每個人都換了抗摔性更強的摩托頭盔,并在頭盔上安裝了通訊設備,以便在騎行的風速中隨時通話。小禹給我看手機里的誘惑:老父母已經(jīng)在農(nóng)家小院掛了滿滿兩竹竿的香腸臘肉與風雞風鴨,在盼他們平安到家。
(摘自2020年1月5日《羊城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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