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萊詩選》:將生命賦予詩歌
《雪萊詩選》:江楓譯;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出版。
距今整整200年前,1822年7月,意大利附近的拉斯佩齊亞海上迎來一場夏季的暴風雨,一葉小舟不幸傾覆,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的生命也隨之消逝。盡管只有短短三十載生命歷程,雪萊的人生飽滿而熱烈,伴隨挫折又飽含希望。一個將生命賦予詩歌的人,懷著“眾心之心”,匆匆走過人世,留下了傳世的詩篇。
守護內心之光的“少年”
“最為不幸的人被苦難撫育成了詩人,他們把從苦難中學到的東西用詩歌教給別人。”1792年8月4日,雪萊出生于英格蘭一個貴族家庭,作為家中長子,他12歲進入伊頓公學,18歲進入牛津大學,從世俗意義上講,已擁有最為優(yōu)質的教育資源。然而,他的求學路并不順利。自打8歲開始嘗試寫詩,雪萊就展現(xiàn)出深刻而前衛(wèi)的思想狀態(tài),為此,他先后在伊頓公學受到霸凌、被牛津大學開除、被墨守成規(guī)的家人逐出家門。
離家的雪萊開始四處旅行,一邊走一邊寫。19世紀初,英國國內工人斗爭和歐洲民族解放運動如火如荼。1813年,21歲的雪萊完成敘事長詩《麥布女王》,抨擊宗教的偽善、封建階級與勞動階級之間的不平等。1818年年底,雪萊搬到意大利居住,明媚熱烈的地中海給了他豐富的創(chuàng)作靈感和熱情。人生的最后4年,雪萊進入創(chuàng)作旺季:27歲寫出《西風頌》和《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持續(xù)關注社會現(xiàn)實,展開人生哲思;28歲創(chuàng)作《致云雀》,舒展精神境界、美學理想和藝術抱負……高產(chǎn)的雪萊用200多首詩歌為英國詩壇留下精彩卓絕的人性之美與思想之光。
恩格斯曾在他的《英國工人階級狀況》中寫道,雪萊是天才的預言家,他和拜倫滿腔熱情地、辛辣地諷刺現(xiàn)今社會,他們的讀者大多數(shù)是工人。年少的雪萊曾經(jīng)立誓,要把“內心的光”傳遞給世人。他站在時代之前,用悲憫的眼光觀察當時的社會,卻從未失去過希望。雪萊的作品極大推進了浪漫主義詩歌的發(fā)展,被譽為最出色的英語詩人。
云雀的歡樂和西風的氣勢
英國詩人大都熱愛歌頌自然,浪漫主義詩人更是如此。華茲華斯、柯勒律治等第一代浪漫主義詩人風格溫婉清麗,不滿于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向往鄉(xiāng)村的恬靜生活。雪萊、拜倫和濟慈等第二代浪漫主義詩人更為積極向上,對資本主義現(xiàn)實有更深刻的反思,對美好的理想社會有更明確的展望。
“他曾消沉,但不萎靡;也曾情緒低落,但不頹廢。”可貴的樂觀精神貫穿雪萊一生的詩歌創(chuàng)作。他繼承了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疊加與生俱來的敏銳洞察力和旺盛充沛的想象力,雪萊的詩作充溢著迷人的浪漫主義色彩。他描寫自然的手法自由,語言精巧又奇妙無窮,令他的抒情詩具有復雜多變的美學特征。
云雀是19世紀英國詩人經(jīng)常吟詠的題材,雪萊《致云雀》的靈動與銳氣鮮有人及。他筆下的云雀是歡樂、向上、光明、美麗的,他在寫云雀,也在寫自己。雪萊將自己的精神境界、美學理想和社會抱負傾注在云雀的意象上,寄情自然,以詩詠志。
“冬天已經(jīng)到來,春天還會遠嗎?”這一家喻戶曉的名句出自雪萊的另一代表作《西風頌》。這首詩是其浪漫主義詩歌的巔峰之作,氣勢雄闊,將詩人的思想與大自然中的景物相結合,向世人吶喊,為人們帶來希望。如今,《西風頌》中的愿望與精神仍具啟示意義:人不應滿足于世俗,應渴望不斷完善自我,保持崇高的理想。
在馬克思看來,雪萊是革命與頑強的,描繪、歌頌自然而遼遠的神話,反對不合理的社會制度及不平等的社會關系。“在一個偉大民族覺醒起來為實現(xiàn)思想上或制度上的有益改革的奮斗當中,詩人就是一個最可靠的先驅、伙伴和追隨者。”雪萊以積極浪漫主義的態(tài)度,嘗試在西方重新構建社會、文化和道德價值觀念的基礎,在詩意的想象中尋找通往自由平等之路,以及心靈的安棲之所。在中國,最早推崇雪萊的是魯迅,他希望借助雪萊激情昂揚的詩句喚醒沉睡著的國人,催發(fā)新文化的誕生。
詩是想象的表現(xiàn)
雪萊被譽為“詩人中的詩人”,或許與他為詩歌和詩人強烈辯護不無關系。1820年,英國詩人兼小說家托馬斯·皮科克發(fā)表了一篇《詩的四個時期》,認為詩歌伴隨歷史發(fā)展存在周期性,當時正值衰落期。雪萊不同意如此觀點。1821年,他開始創(chuàng)作《詩辯》,幾乎將全部詩歌理念傾注其中。這部最終未能完成的作品寫于離世前一年,被視為雪萊一生詩歌創(chuàng)作的總結、英國積極浪漫主義的宣言。
在雪萊的理想世界中,詩歌包括所有為世界帶來美麗和善良的藝術,以及為此做出的創(chuàng)造性努力。詩歌并未趨于沒落,而是隨著時代發(fā)展進入一個新的時代。詩歌創(chuàng)作不屈從于歷史變遷,高存于思想領域,超越時間,是富有想象力的詩人智慧之美的體現(xiàn)。在《詩辯》中,雪萊強調了詩歌和詩人承載的社會功用,對詩歌的未來發(fā)展充滿樂觀。
雪萊特別談到詩的心理基礎。他提出:“詩是想象的表現(xiàn)。”想象是一種能夠指導現(xiàn)在、憧憬未來的心理活動,詩人不僅能深入看到眼前的真相,還能從現(xiàn)在展望未來,詩人的思想是后代“花朵的幼芽”。與華茲華斯、柯勒律治一樣,雪萊認為想象及詩歌都是果實累累、生命力旺盛的大樹。在他眼中,詩人的心靈是等待被撥動的琴弦,風不僅是自然現(xiàn)象,也是詩人頭腦活動的催化劑之一。
雪萊被安葬在他鐘情的意大利,他為自己選定的墓志銘是以拉丁文寫就的“眾心之心”。“道德中最大的秘密是愛……要做一個至善之人,必須有深刻而周密的想象力;他必須設身于旁人和眾人的地位上,必須把同胞的苦樂當作自己的苦樂。”終其一生,雪萊都在努力用自己的作品喚起人們的希望,啟發(fā)和改善人的思想。他的逝去,正如莎士比亞在《暴風雪》中所寫:“他并沒有消失什么,不過感受了一次海水的變幻,他成了富麗珍奇的瑰寶。”(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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