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我們?yōu)楹巫x古詩?
李澤厚先生在《美的歷程》中說道,唐詩“既不純是外在事物、人物活動的夸張描繪,也不只是內(nèi)在心靈、思辨、哲理的追求,而是對有血有肉的人間現(xiàn)實的肯定和感受,憧憬和執(zhí)著”。他還在《美學四講》中將“審美”劃分為三個層次:悅耳悅目、悅心悅意、悅志悅神。
對照起來,如今短視頻中的人間百態(tài)、電視電影中的光怪陸離憑借一時的耳目刺激,固然能給人以強烈的新鮮感,但同那些積淀了千年的古典詩文相比,似乎少了些更有價值的審美層次。21世紀的我們,究竟為什么讀古詩?
在古詩中,我們能讀到“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的大國氣象。“回看射雕處,千里暮云平”“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在這些黃金時代的詩歌中,今日的我們依然能感受到中華文明蓬勃的生命力與高昂的自信心。
大唐的中央大學里就讀著大量的“國際學生”。日本留學生晁衡考過了唐朝的科舉,一度官至節(jié)度使。他代表大唐出使本國,王維為他賦詩贈別,“九州何處遠,萬里若乘空”。新羅留學生崔致遠在長安國子監(jiān)留學數(shù)年后科舉及第,來到南京出任溧水縣尉,寫下一卷《中山覆簣集》,成為朝鮮漢文學的開山之作。
當我們讀到中國古詩中的博大胸襟,了解到千余年中圍繞著中華文化所形成的“東亞文化圈”,我們便不會妄自菲薄,丟掉中華民族的自信之魂。
在古詩中,我們能讀到“共看明月皆如此”的永恒詩心。擺在我們面前的五言七言、駢四儷六的古典詩文,好比一顆時空膠囊,將千百年前人們的喜怒哀樂封裝于此,穿越無數(shù)的戰(zhàn)亂與塵埃,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我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和那些逝去的身影共享著中國人的古老情愫。
譬如,如今的孩子最盼望的就是放學與假日,圍繞著沉重的課業(yè),老師和學生之間不知道有多少明爭暗斗、進退兩難。從詩中我們發(fā)現(xiàn),唐代的孩子們也有著相同的遭遇:“寫書今日了,先生莫嫌遲。明朝是假日,早放學生歸。”這位唐代的學生,好不容易抄完了課文,開始向老師撒嬌:明天就是周末了,今天可以早點放我回去嗎?此外還有“竹林青付付,鴻雁北向飛。今日是假日,早放學郎歸”等句,似乎唐代也有著假期補課的陋習呢。
在古詩中,我們能讀到“斯文萬古存”的蓬勃生命。百代之下,其情一也。在這些方塊字中,漢字的音韻和詩人的情感互相激發(fā),成為后代中國人永不枯竭的力量源泉——
杜甫在安史之亂的流離中,寫下“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等句,這沉郁頓挫的音調(diào),響徹在后世每一個愛國詩人的筆下;
陶淵明在田園之間,雖簞瓢屢空,卻詩酒作伴,怡然自樂;七百年后的蘇東坡,在被貶的逆境之中,翻閱著陶淵明的詩集,留下了142首與“偶像”對話的《和陶詩》,從中汲取著安貧樂道、悅納生活的能量;
陸游在南宋偏安一隅的屈辱中銳意進取,在狂風驟雨中僵臥孤村,卻仍渴望著“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guān)”的戰(zhàn)斗。抗戰(zhàn)時期的西南后方,無論文人政客或是販夫走卒,無不吟誦著岳飛、辛棄疾、陸游的豪邁詩篇,中國人民因而在艱難時世中維持著不屈的抗爭意志,泛黃的詩篇鑄就了現(xiàn)代的民族精神……
在這些古典詩文的韻律中,我們能找到情感與理性、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平衡點。
21世紀的我們,為什么還要讀古詩?因為在這個時代,技術(shù)絕對主義帶來了人的異化,教育“立人”的作用正變得越來越重要:在了解了往日的榮光與自信后,我們便擁有了沉積千年的文化定力,不會被眼前的狂蜂浪蝶迷了眼睛;古人的所思所想鮮活地躍動于我們眼前,中國人獨有的生活習慣與情感傳統(tǒng),將相隔百代不曾相識的我們和他們,聯(lián)成一個文化的整體;在面對現(xiàn)實中的不幸時,我們可以從古人的遭遇中尋求智慧與情感的支持,在吟誦中感動,在感動中培育健全的人格,獲得無盡的精神力量。(蔣衛(wèi)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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