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帶黃金魚子醬的居魯士》:回望帝國的失落與重現(xiàn)
當我站在波斯波利斯古城往下看時,這些昔日的帳篷只剩下了一具具骨架。
近期熱映的《波斯語課》讓波斯話題呈現(xiàn)了熱度,這個神秘國度仿佛只停留于古老的傳說中。2017年7月到8月間,我跟好友在伊朗待了三周時間,從德黑蘭到設拉子,走了近千公里,途經庫姆、伊斯法罕、亞茲德、波斯波利斯等地,這趟旅行緣于我對古波斯文明的濃厚興趣,而伊朗恰好是波斯的核心地帶,到現(xiàn)在還保存著大量的古波斯文明遺跡。
學者邁克爾·阿克斯沃西曾說:“波斯的名稱所呈現(xiàn)的畫面是浪漫,是精致花園中的玫瑰與夜鶯……閃爍著珠寶般絢麗色彩的地毯,詩歌與動人的音樂。”這段話很好地說出了我對于波斯的想象。
此次讀《攜帶黃金魚子醬的居魯士:波斯帝國及其遺產》,讓我又一次重溫了那一次伊朗之行。書中提到的很多地方,我都曾經實地探訪過,因而讀起來分外有感觸。
作者有兩位,一位是喬弗里·帕克,伯明翰大學高級榮譽研究員,他的著作包括《主權城市》(2004)、《石頭中的權力》(2014)等,另一位是布蘭達·帕克,曾擔任伯明翰大學英國文學與創(chuàng)作專業(yè)講師。
這是一本內容緊湊而簡潔的歷史文明類著作,書的前半部分重點寫波斯帝國,尤其是阿契美尼德帝國和它的開創(chuàng)者——居魯士大帝;后半部分寫阿契美尼德帝國之后的王朝,以及伊朗的歷史組成。
這并不是一本波斯通史,也沒有花費過多筆墨去討論后續(xù)帝國或王朝,而是關注它們與帝國的聯(lián)系。雖然在波斯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王朝更迭,戰(zhàn)爭不斷,但后續(xù)王朝從阿契美尼德帝國中尋找其統(tǒng)治的正當性、合法性這一點卻從未改變。
正如書名提到的,“居魯士大帝”是本書最重要的一位歷史人物。我曾經去參觀過居魯士陵墓,一座并不十分宏偉的陵墓矗立在帕爾斯干旱的荒漠之上,風呼呼吹來,游人們圍繞著陵墓沉默地走動。歷史滄桑巨變,昔日帝王已經化為塵土,而他留下的文化遺產卻綿延至今。
在通往陵墓的路上有一所男子高中,校門口有一個示意牌,上面用英文寫道:“歡迎來到游吟詩人、信徒、哲學家及英雄的土地。帕薩爾加德高中。”這句話清楚無疑地表明現(xiàn)代伊朗對于古波斯文明的繼承態(tài)度。正是由居魯士大帝開啟的波斯文明,被看作是這個國家最值得珍惜的歷史遺產,它也為伊朗認同感的產生,發(fā)揮了無可替代的凝聚作用。
我非常喜歡書的第四章《居魯士大帝的歷史與傳說》。這一章詳細地寫到了這位赫赫有名的帝王千百年來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形象的嬗變。作為波斯帝國的奠基者,居魯士二世的成就可謂偉大,但他個人身世卻始終云遮霧罩。
現(xiàn)代關于居魯士大帝的資料,大都源自于希臘“歷史之父”——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的記載。希羅多德《歷史》第一卷寫到了居魯士的身世,故事與傳說交織,不能完全采信。但居魯士大帝的功績卻是不假的:他本是從伊朗西南部一個小首領起家,經過一系列的征戰(zhàn)而勝利,打敗了3個帝國,即米底、呂底亞、新巴比倫,統(tǒng)一了大部分的古中東地區(qū),建立了從印度到地中海的大帝國,當代伊朗人將居魯士尊稱為“伊朗國父”。
如何看待居魯士大帝,是個頗有意思的課題。作者梳理了從古希臘、古羅馬到文藝復興等各個時期人們的反應,“在居魯士死后的2500年中,這位古代統(tǒng)治者享有‘大帝’的稱號,并被人們認為是一個擁有重大歷史意義的統(tǒng)治者。然后,正面的評價和反面的評價總是交織在一起。隨著歷史史實與傳說的不斷融合,一方面居魯士被認為是仁慈統(tǒng)治者的代表,另一方面卻被作為落入陷阱的前車之鑒。最終脫穎而出的是居魯士仁慈統(tǒng)治者的形象。這或許符合埃斯庫羅斯在劇作《波斯人》中對居魯士的評價:‘沒有神會遷怒他,因為他是明智的。’”
伊朗之行另外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景點是波斯波利斯。作者認為:“波斯波利斯是最早的有目的性建造的帝國城市。在這里,城市、王位、權力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場展現(xiàn)波斯帝國宏偉壯觀的舞臺秀。”
這座古城坐落于群山環(huán)繞的瑪爾維達什特平原,背靠扎格羅斯山脈,海拔1500米,它始建于公元前520年,建造在一個巨大的平臺上,高出周圍地面約15米,規(guī)模宏偉,耗資巨大。如果有耐心去看其大階梯兩旁墻壁上的浮雕,會發(fā)現(xiàn)它們描繪了其他國家貢使向波斯王朝貢的畫面,比如埃蘭人帶來了咆哮的母獅子,巴克特里亞人帶來的雙峰駱駝,埃及人帶來了公牛,埃塞俄比亞人帶來了象牙,印度人帶來了斧頭與驢,亞美尼亞人帶來馬和花瓶,亞述人帶來了公牛和矛……這些都表明了波斯帝國曾經何等地輝煌。學者吉姆·??怂拐J為波斯波利斯是“一座巨大的仍富有生命力的遺址——它見證了波斯人從野蠻的游牧民族轉變?yōu)槭澜绨灾?,同時它也彰顯了波斯人無上的榮耀”。
值得注意的是,波斯波利斯離居魯士大帝陵墓所在的帕薩爾加德并不遠。公元前530年居魯士去世,隨即發(fā)生了王位爭奪戰(zhàn),他的兒子岡比西斯二世最終繼承王位,短暫的統(tǒng)治過后,王位傳給了王朝的另一個分支——大流士一世。
書中寫道:“帕薩爾加德是居魯士的都城,因此,大流士從一開始就對自己的王位深感不安,他認為有必要建立一個新的都城來彰顯自己的權力,擺脫居魯士的陰影……”波斯波利斯就是大流士一世用來象征自己王權的產物。
耐人尋味的是,千年之后的20世紀,伊朗已經從一個世界級強國降為地區(qū)級大國,他們又一次重新召喚阿契美尼德王朝和居魯士大帝。為了恢復國家往日榮光,當時的統(tǒng)治者沙王非常強調波斯歷史的延續(xù)性,甚至試圖尋找巴列維王朝與阿契美尼德王朝之間的關系。
為了宣揚高漲的民族自豪感,1971年沙王決定在波斯波利斯舉辦一次盛大的慶典,來慶祝居魯士大帝建立波斯帝國2500周年。慶典設計所要傳達的感覺是“曾經亞洲霸主的幻影正在往日光輝的舞臺上重現(xiàn)”。這次慶典被學者邁克爾·阿克斯沃西認為是一個自大狂的狂歡。
這場慶典邀請了600名聲名顯赫的賓客,其中包括眾多國家元首、君王、部長等。這些世界精英乘坐大型豪華轎車被陸續(xù)載至波斯波利斯宮。為了容納這些貴賓,一大批帳篷安置在慶典現(xiàn)場周圍。40年后,當我站在波斯波利斯古城往下看時,這些昔日的帳篷只剩下了一具具骨架。
歷史就是這樣,昔日無上榮光變成了今日廢墟,但也有可能今日不起眼的一個變動會成為明日耀眼的存在。但在伊朗這片土地上,無論如何變化,生活在這里的人都被一種強烈的民族認同感聯(lián)系在一起。這份聯(lián)系是從居魯士大帝開始的,并且會綿延到未來。正如本書結尾所言,“伊朗這個國家的根基也許在遙遠的過去,但這些與根基相關的東西,為歷朝歷代國家框架的建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正是以這種方式,一種獨特的伊朗認同感,在世界上最動蕩的地區(qū)保存了下來。”(鄧安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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