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深情書寫人間煙火

　　□本報記者 李婧璇

　　遲子建 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1964年生于漠河，1983年開始寫作。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偽滿洲國》《越過云層的晴朗》《額爾古納河右岸》《白雪烏鴉》《群山之巔》等。曾獲得第一、第二、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第七屆茅盾文學(xué)獎。

　　如果說《白雪烏鴉》里描繪的是100多年前黑與白交織而成的哈爾濱城，那么遲子建的長篇小說新作《煙火漫卷》則如暴風(fēng)雨后的彩虹，于這種絢麗中能看到風(fēng)雨雷電的痕跡——一座自然與現(xiàn)代交融的冰雪城市，一群形形色色篤定堅實的普通都市人，于“煙火漫卷”中煥發(fā)勃勃生機。

　　這樣一部聚焦當下都市百姓生活的長篇小說，其間，哈爾濱獨特的城市景觀與小說人物復(fù)雜隱微的命運交相輝映，讀來柔腸百結(jié)而又氣象萬千。這也是遲子建獻給生活了30年的哈爾濱的一首長詩。

　　第二個精神家園

　　每個作家都會在作品中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文學(xué)地理坐標，哈爾濱是遲子建筆下繼北極村之后第二個精神家園。

　　哈爾濱城進入遲子建筆下，自《偽滿洲國》始，至今數(shù)十年過去，她對這座城市的書寫也有了蔚為可觀的成果——《黃雞白酒》《起舞》《白雪烏鴉》《晚安玫瑰》等。其中，哈爾濱不僅是一個地理坐標、一個故事的發(fā)生場所，更是一個承載悲歡離合的歷史背景。在《煙火漫卷》中，哈爾濱整座城市更是成為小說完整的主體，小說人物承載著城市的歷史，人物命運與城市歷史互相交融，渾厚悠遠。

　　談起這座生活了30年的城市，遲子建飽含感情：“你想，30年如果孕育一個生命，他從出生到30歲，都要娶妻生子了。我對哈爾濱，從最初的隔膜到現(xiàn)在的水乳交融，在這座城市當中了解它的歷史、文化、風(fēng)俗等等一切，我對它的感情在升溫，對它有了表達的欲望。”

　　“沒有一個人會說，你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多年以后一定有責(zé)任和義務(wù)寫這個地方。但是我覺得每個作家要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當你覺得一個題材培養(yǎng)成熟以后，無論是城市還是鄉(xiāng)村，都可以從容駕馭它。”這次創(chuàng)作《煙火漫卷》，對于遲子建而言，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我覺得哈爾濱這座城給了我動力，它給我安上了一雙翅膀，我就這樣起飛，呈現(xiàn)給大家”。

　　在遲子建看來，無論是哈爾濱還是黑龍江，“它的文學(xué)與它的經(jīng)濟一樣，是所有樂于來此書寫和開拓的人們的共同財富。”

　　多重含義的“煙火”

　　遲子建創(chuàng)作完《群山之巔》之后，就將《煙火漫卷》列入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計劃。2019年4月，她開始動筆，完稿時，新冠肺炎疫情開始肆虐。她一面忙于工作，一面修改這部小說。

　　“以前并不喜歡那種都市的喧囂和奔忙，可當生活以這樣的方式靜止的時刻，你的心臟雖然跳動，卻有窒息的感覺，就懷念這種喧囂了。”遲子建深有感觸地說道：“疫情令人傷痛，讓人們愈加珍惜人間煙火。”

　　凌晨批發(fā)市場喧鬧的交易，晨曦時分的鳥雀和鳴，城市街道開出的每一種鮮花，食物的香味，澡堂子里氤氳濕潤的熱氣，舊貨市場的老器物，老會堂音樂廳的演出，飯館或禮堂的二人轉(zhuǎn)，風(fēng)味小吃……《煙火漫卷》所描述的哈爾濱城的豐富生活，滿溢著城市煙火。

　　“煙火在我心目中，包含了多重含義。”在遲子建看來，既有哈爾濱夜市、小吃、人情這些人間煙火，也有小說里貫穿的鷹、小鷂子，以及和它們相關(guān)的天空、生靈的煙火，“有一種煙火，可能是深藏在地下，又回到人間的。我喜歡煙火漫卷的感覺，雖然這些東西未必一定寫到我小說當中，但是我不經(jīng)意走過的時候，就感染了這種人間煙火氣。”

　　自稱“煙火氣十足”的遲子建，寫作累了，就會停頓一兩天，乘公交車或是地鐵，在城區(qū)之間穿行，感受并體驗生活，如起大早去觀察醫(yī)院門診掛號處排隊的人，去夜市吃小吃，聽著攤販把半死不活的魚形容為“半陰半陽的魚”，將賣的瓜比喻成“進入決賽的瓜”，“這些話多生動?。?rdquo;

　　遲子建將這“煙火氣”創(chuàng)作帶入《煙火漫卷》中，描摹其間每個人平凡生活的模樣。

　　每個人都是生活的主角

　　寫作對于遲子建而言，是生命當中最不離不棄的伴侶。

　　“尤其我經(jīng)歷過個人的創(chuàng)痛以后，我覺得命運可以讓兩個特別相愛的人離散，可是命運不會讓你和你的筆分離，只要我有呼吸，這支筆會陪伴我一直走下去，是它滋養(yǎng)了我。”遲子建篤定地說道：“我希望有一天，這支筆陪伴著我，和我的白發(fā)一樣，能讓我的作品，真正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以后，能夠閃光。”

　　“凡是我作品涉及的地方，哪怕只是一筆帶過，都要去觸摸一下它的門，或是感受一下它的聲音或氣息。”有時這種體驗式創(chuàng)作，讓遲子建感觸頗深。一次，她站在醫(yī)大二院地鐵站，看到從那里上來的乘客，多是看病的或是看護患者的人。遲子建坦言，站在命運的交叉口，多少生命就此被病魔吞噬，又有多少生命經(jīng)過救治重獲新生。

　　“無論冬夏，為哈爾濱這座城市破曉的，不是日頭，而是大地卑微的生靈”，遲子建在書中寫道?！稛熁鹇怼氛强坍嬃艘蝗涸诂F(xiàn)代城市生活著的平凡人。“這個小說的力量不在于我們塑造了某個光彩奪目的典型人物。在于每個人，都是自己生活里當之無愧的主角。”文學(xué)評論家李敬澤這樣評價道。

　　漫卷城市的，不止煙火，還有無數(shù)散發(fā)著蓬勃生氣的生命。他們在命運沉浮之中，依然篤定堅實地前行。這也使得《煙火漫卷》對城市的描寫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