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山水 探聽古今
作者:趙瑩
從《字字錦》開始,陸春祥一直穿行于歷代筆記之中,尋訪千年野史的靈璣碎玉。他以閑淡的步伐漫步山川大地,輕捻現(xiàn)代的紋路,摩挲歷史的鬢角,于古今交界處架設來往的通途。在華夏的勝景中,他踽踽獨行,沉潛細微,于是,在他的諸多作品中,我們總能尋得古時的文化遺蹤,同時反觀現(xiàn)實,加深個人的體悟。
在陸春祥新作《九萬里風》中,他假托莊子《逍遙游》,將多年行文之旅喻為鯤鵬的自在遨游——當游于海底,化身為鯤時,方能仰觀土地的脈絡,將路途的“瑣碎”細細掘出,再發(fā)散于歷史的舊事中,呈現(xiàn)出虛實相生的玄妙。當步履日照莒縣,他重新丈量春秋戰(zhàn)國與現(xiàn)今的距離,從尋常的會盟碑中翻出齊魯會盟的《史記》往事,領略當時權力秩序下諸侯國間的強弱“游戲”;再看鄉(xiāng)野間生長的苜蓿菜,自西漢引入中國后,始終鮮艷而愉快地成長,看似稀疏尋常,但若在歷史中仔細掂量,竟也能與名人扯上關系:《戰(zhàn)國策》里,門客馮瑗彈鋏而歌,向孟嘗君數次提出生活上的需求,孟嘗君一一應下,由此收獲馮瑗的忠誠,然而千年后,唐代官員薛令之因不滿待遇微薄,以苜蓿自悼,反引來李隆基的怒火,最終黯然而隱,在這樣鮮明的演繹下,倒也添上幾分諧趣。于是,在旅途中,細節(jié)的碎片透過歷史的現(xiàn)場,歸攏于文本中,在風景的“外殼”下承載內心的感懷。
“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后,鯤化而為鵬,浮于高空之上,以寬廣的羽翼撥動連綿的風云,俯察四方萬物。書中借由繁盛的物象,將大山、城鎮(zhèn)、山林等逸散開去,自如地馳騁在曼妙的想象中。在時光的交匯口,陸春祥以雋永的文字志人、記實,將個人的思考雜糅其中。在盛放玉茗花的季節(jié)里,戲曲的種子悄悄生根、發(fā)芽,而《牡丹亭》也在湯顯祖的人生中,烙下深刻的印記;順著清流鎮(zhèn)散落的泉眼,來到百余年前的村子,照見湯道耕的世事俗事,和他一同度過漂泊不定的日子,以及與書為伴的景致。當然,陸春祥會在記敘中遣懷心緒,掇拾歷史瑣聞,或記野史,或談見聞,小心將當地的風土人情、人文地理、民俗民事保存下來。作者穿越到明代,隨謝在杭一起游太姥山。在路途中,他們走入畬族百姓的茶園生活,在男女對著茶歌、高唱入云的時刻暢想藍姑救人的傳說;入夜后,他們又靜觀崳山島,仿佛借著朦朧的月光遐想自然的秘密。此外,書中不乏考辯與評論,通過古今聯(lián)動,詩文、書畫乃至名物的淵源都鮮活起來,亦莊亦諧,展現(xiàn)出作者嚴謹的治學態(tài)度。在日照時,陸春祥問候了著名的高腳蛋黑陶杯,為了更好探明龍山文化的源流,他還參觀兩城鎮(zhèn)遺址和黑陶加工廠,在古人與現(xiàn)代的制作造詣中,一睹文明的流變。
《九萬里風》敘事輕盈,不受時空和框架的拘束,因此,我們可以自由行走在古代的街道,在喧囂的市井中發(fā)現(xiàn)他人的故事,也能隨時抽身而去,回歸現(xiàn)代的車水馬龍。在借古喻今的同時,陸春祥也用神話元素激活傳統(tǒng)與理性的價值,充滿智慧的思索和省悟。在他的文字中,常涉及《詩經》《山海經》等作品的文化積淀,如姜嫄誤踩腳印后懷孕,生下頗具農業(yè)天賦的后稷,還有羿射九日、鯀治洪水等傳說,都為文章增添人文的質地。有趣的是,在解構與重置歷史素材中,陸春祥的散文依舊延續(xù)通透、溫和的特點,滋養(yǎng)語言與情感。單看《天留下了敦煌》一文,他用舒緩而寬和的筆觸追憶敦煌的過去,從時代的角度評點王道士的行徑,有對莫高窟壁畫博大精深的贊嘆,亦有對經卷流失在外的遺憾。所以,當我們行吟山水,興許任意一片落葉都會是歲月的贈禮,它攜帶陳年逸事與趣聞,洞見我們心靈的“風景”。我想,若能將簡單的行游變成身心的修養(yǎng),已儼然契合作者創(chuàng)作的初衷,就如陸春祥在序言《假裝逍遙游》中所說:“真正的逍遙,不在于九萬里的高空,而在踏實的內心,您在紙上感受《九萬里風》,若有微瀾從內心起伏,老夫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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