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中蘆花香
喜歡逗留在煙雨后的黃昏,去有蘆葦?shù)牡胤铰?。清風(fēng)拂過,露水搖落,葦葉清脆,蘆花輕盈,清新的蘆葦香夾雜著泥土的芬芳,彌散在含有蘊藻之香的水汽里,深吸一口,沁人心脾,思念就像決堤的洪水,肆意蔓延,左突右奔,想要沖破時空的限制,將我淹沒在記憶的洪流當(dāng)中。
小時候,農(nóng)村人吃水都是從泉里一擔(dān)一擔(dān)挑回家的。記得有一段時間家里要修房子,農(nóng)村修房子大多選在秋收以后,這時自家比較閑,也有人幫忙。由于缺水的緣故,家里人早在秋收之前就抽空挖好蓄水池,農(nóng)忙過后即開始往池中蓄水。
農(nóng)閑時我會跟著爺爺去泉邊挑水。爺爺是一個特別勤奮的人,每當(dāng)我睜開惺忪的睡眼,他早沒了蹤影,天知道他已經(jīng)干了多少活。吃了早飯后,我是必定要跟了去的。因為全村人都在這里挑水,有時候去了就有水,可以很快返回;有時候剛被人舀過,泉里的水不多,得等上一會兒。孩子天性愛玩,所以當(dāng)爺爺坐在挑水扁擔(dān)上抽起他的老旱煙,我就跑去折蘆花,揪斷繼續(xù)玩。也許是母體的溫暖給孩子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孩提時拿到柔軟的抑或是毛茸茸的東西,總是很有安全感,蘆花之于我就是這樣。
有時候耍淘氣,拿蘆花撓爺爺,他那布滿斑點的、滿是歲月痕跡的粗糲面龐會展露出輕淡的笑意,雖有不舒適,但他并不生氣。
泉眼惜細(xì)流,等水足夠舀一擔(dān)了,爺爺就會收起他的旱煙袋子,以半蹲的姿勢向前湊一湊,拿瓢輕輕地往桶里舀水,輕得都不驚動水底的動植物。
而后我們回家,爺爺挑著水桶走在我的后面,我拿著蘆葦走在爺爺?shù)那懊?,我走得比爺爺快,一有興致就搖晃著手中的蘆花喊:“爺爺快點呀……羞羞羞,爺爺趕不上孫子!”
然后,蘆花就會從我手中飄走,有時落在水桶表面,伴隨著因爺爺腳步的挪動引起的晃動,水在桶中跳躍,蘆花在水面搖曳,就像夢幻的帆船行駛在波濤洶涌的大海??吹竭@番生動景象,童年的我就像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興奮,蹦起來,專挑不好走的地方走,左邊觀望,右邊采摘,也不看路。這時候,爺爺總是說:“慢些走,絆呢!”
現(xiàn)在想來,這句話真是言有盡而意無窮。
回家后如果手里的蘆花還足夠多,爺爺就會使出給家里扎笤帚的本領(lǐng),用蘆花給我扎一把小笤帚,我拿著它東掃掃,西刷刷,甚至還打翻了奶奶的麥乳精。
多年以后,村子里的泉變成了井,而且分屬不同的人家。我也長大了一些,但還不會挑水,所以就很少去了。后來,國家的扶貧飲水工程進村,家家院子里有了井窖,吃水就不用去井里打了。再后來有了太陽能和自來水,用水時到水房去一擰水龍頭,冷水熱水隨便用。
生活還是現(xiàn)在的好,吃水便捷又省力。我和爺爺以及蘆葦?shù)耐轮荒艹蔀楝F(xiàn)在孩子們的睡前故事了,他們不可能親歷了。
如今爺爺已經(jīng)去世多年,我也離開了家鄉(xiāng),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天涯游子。佇立黃昏中的蘆葦蕩旁,微風(fēng)拂過,層層銀色的波浪涌向落日的余暉,浩浩蕩蕩,暮色漫過雙眼,思念叢生,天涯人遠(yuǎn)。每當(dāng)想起爺爺,最清晰的畫面就是爺爺領(lǐng)我去挑水,在等水的空閑,他坐在光溜溜的扁擔(dān)上,用粗紅的大手從外衣的大口袋里拿出一個青布做的旱煙袋,熟練地松開系著的繩子,慢慢拿出煙嘴,從煙袋里取出一小撮煙葉,裝進煙嘴里,研了研,再從另一個衣兜里取出火柴,輕輕劃著一根,將火焰移近煙嘴,用力一吸,就開始吞云吐霧。他高大卻又單薄的身體以及粗糙卻又和善的臉龐很快都籠罩在煙霧里。
蘆花在近旁的風(fēng)中晃動,似乎是在歡呼,它覺得這是人間的天倫大愛與周圍黃土高原的墚峁山川最天衣無縫的融合,是當(dāng)年歲月里大西北最溫馨的風(fēng)情畫卷。暮色中的蘆葦,歲月里的黃發(fā)垂髫;風(fēng)中的蘆花香,是彌散在我夢中的鄉(xiāng)愁。(吳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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