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開在古詩詞中的薔薇

　　“似錦如霞色，連春接夏開”，隨著詩人劉禹錫的足跡，古詩詞中的薔薇，正次第盛開。

　　據(jù)文獻(xiàn)記載，中國在漢代就開始種植薔薇，漢武帝時(shí)，上林苑中即有薔薇。到南北朝時(shí)，薔薇已經(jīng)大面積種植，《太平寰宇記》載，梁元帝竹林堂中，多種薔薇，且有十間花屋，枝葉交映，芬芳襲人。謝朓亦有《詠薔薇詩》，詩云：“發(fā)萼初攢紫，余采尚霏紅。新花對(duì)白日，故蕊逐行風(fēng)。”唐朝時(shí)，薔薇種植更為普遍，成為一種廣泛栽培的觀賞花卉。李白、白居易、元稹、孟郊、杜牧、李商隱等著名詩人皆有吟詠薔薇的詩篇。宋朝時(shí)，薔薇盛栽于洛陽、山東、兩淮、蘇州、揚(yáng)州等地，品種漸多。蘇軾、黃庭堅(jiān)、秦觀、周邦彥、張孝祥、陸游、楊萬里、范成大等著名詩人亦有薔薇詩詞傳世。

　　薔薇之美，美在色澤。“似著胭脂染，如經(jīng)巧婦裁”，是白居易筆下的薔薇；“忽驚紅琉璃，千艷萬艷開”，是孟郊筆下的薔薇；“薔薇繁艷滿城陰，爛漫開紅次第深”，是李紳筆下的薔薇；“淡紅點(diǎn)染輕隨粉，浥偏幽香清露知”，是鄭剛中筆下的薔薇。薔薇花開，如云霞，李建勛詩云“錦江風(fēng)撼云霞碎，仙子衣飄黼黻香”；如錦緞，劉克莊詩云“湘紅染就高張起，蜀錦機(jī)成乍剪來”；亦如美人，張碧詩云“西施曉下吳王殿，亂拋嬌臉新勻濃?，幖W(xué)繡流蘇幔，綠夾殷紅垂錦緞”。薔薇之美，亦不單調(diào)，花葉扶疏，紅綠相映，裴說詩云“一架長條萬朵春，嫩紅深綠小窠勻”，元稹詩云“殷紅稠疊花，半綠鮮明地”，皆是一幅色彩明艷的薔薇花開圖。更有李商隱詩“回廊四合掩寂寞，碧鸚鵡對(duì)紅薔薇”，韓偓詩“深院下簾人晝寢，紅薔薇架碧芭蕉”，在寂靜之外，更多了一份鮮明。

　　薔薇之美，美在時(shí)節(jié)。白居易詩云“甕頭竹葉經(jīng)春熟，階底薔薇入夏開”，薔薇花期多在初夏，此時(shí)春意闌珊，正如李彭老詩云“過薔薇，正風(fēng)暄云淡，春去未多時(shí)”。薔薇，是春日最后的點(diǎn)綴，金梁之詩云“盡道春光已歸去，清香猶有野薔薇”。楊萬里亦有《野薔薇》詩：“紅殘綠暗已多時(shí)，路上山花也則稀。藞苴余春還子細(xì)，燕脂濃抹野薔薇。”薔薇，亦是夏日最初的鮮妍，“綠樹成陰后，群芳稍歇時(shí)”，但見“菱透浮萍綠錦池，夏鶯千囀弄薔薇”。此時(shí)，夏意未濃，和風(fēng)清沐，正是人間好時(shí)節(jié)。故高駢《山亭夏日》詩云：“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tái)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dòng)微風(fēng)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薔薇之美，是溫柔之美。“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是秦觀眼中的薔薇；“翠融紅綻渾無力，斜倚欄干似詫人”，是李冶眼中的薔薇；“秦娥晚憑欄干立，柔枝墜落青羅襟”，是張碧眼中的薔薇。“風(fēng)動(dòng)翠條腰裊娜，露垂紅萼淚闌干”，白居易見其裊娜；“柔香弱蔓不勝寒，十二圍屏錦繡攢”，王韋見其柔曼；“通體全無力，酡顏不自持”，韓偓見其羞怯；“晶熒歌袖袂，柔弱舞腰肢”，李從善見其柔弱。雨中的薔薇，更惹人憐愛，曾經(jīng)是“清溪曲曲抱山斜，繞溪十里薔薇花”，或是“朵朵精神葉葉柔，雨晴香拂醉人頭”，在雨中都化作晶瑩的淚滴，陸龜蒙嘆曰“更被夜來風(fēng)雨惡，滿階狼藉沒多紅”，故顧逢在《雨中賞薔薇》詩中云：“最是花邊情緒惡，看花狼藉為花愁。”

　　薔薇之美，亦是憂愁之美。一為傷春之愁，黃庭堅(jiān)《清平樂》詞云：

　　　　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

　　　　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fēng)飛過薔薇。

　　薔薇，是春日最后的見證，在“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shù)”的詩詞世界里，薔薇的開放意味著春天的結(jié)束，夏日的到來。陸游詩云“谷雨初過換夾衣，園林零落到薔薇”，劉天迪詞云“薔薇花發(fā)望春歸，謝了薔薇，又見楝花飛”，皆有春歸無盡之感慨。

　　二為離恨之愁。姜夔《解連環(huán)》詞云“問后約、空指薔薇，算如此溪山，甚時(shí)重至”，蔡伸詞云“籬邊開盡野薔薇，會(huì)少離多終有恨”，皆與離恨相關(guān)。詞人感嘆“暫來還去益堪悲，后期重約采蓮時(shí)”，春日已過，唯有期待夏日重逢。

　　三為傷逝之愁。白居易詩云：“碎碧初凋葉，燋紅尚戀枝。乾坤無厚薄，草木自榮衰。欲問因何事，春風(fēng)亦不知。”“花開易見落難尋”，薔薇的凋謝，亦是生命的逝去。吳文英嘆“薔薇花落，故園蝴蝶，粉薄殘香瘦”，薛夢桂慨“薔薇花謝去，更無情、連夜送春風(fēng)雨”。“秾華自古不得久，況是倚春春已空”，薔薇的凋謝，代表著美好事物的隕落，故有無限傷逝之愁。

　　周邦彥《六丑·薔薇謝后作》，乃歷代薔薇詩詞中壓卷之作，詞云：

　　正單衣試酒，悵客里、光陰虛擲。愿春暫留，春歸如過翼，一去無跡。為問花何在?夜來風(fēng)雨，葬楚宮傾國。釵鈿墮處遺香澤，亂點(diǎn)桃蹊，輕翻柳陌。多情為誰追惜?但蜂媒蝶使，時(shí)叩窗隔。

　　東園岑寂，漸蒙籠暗碧。靜繞珍叢底，成嘆息。長條故惹行客，似牽衣待話，別情無極。殘英小、強(qiáng)簪巾幘。終不似一朵，釵頭顫裊，向人欹側(cè)。漂流處、莫趁潮汐?？?jǐn)嗉t、尚有相思字，何由見得?

　　全詞借花起興，意境落寞，回環(huán)曲折，含蓄蘊(yùn)藉，自傷自悼，悲慨萬端。此詞寫盡薔薇之美，薔薇之柔，薔薇之愁。詞人惜花傷春的同時(shí)，也在自憐自傷，惜花更是惜人，詞人惜花，花亦戀人。薔薇的凋謝映著人世的幽獨(dú)，遲暮之憂，羈旅之愁，皆融化在生命的流逝與不舍的眷戀之中，千古情思，孤寂、困頓，不止你一人。（文、圖/郭林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