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進寶
長期以來,敦煌很“熱”。自然而然,關注敦煌學的人也多。然而,深究起來,何為敦煌學、其內(nèi)涵與外延囊括什么,非長期研習的學者難以闡明。筆者以為,向讀者普及敦煌、普及敦煌學,是吾輩學人在對敦煌做深入研究的同時,所肩負的任務之一。實際上,社會各界對敦煌學普及讀物的需求也客觀存在。如潘絜茲先生《敦煌的故事》,雖然只有5萬多字,但自1956年出版后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喜愛,發(fā)行量很大。再如1988年第8期的《文史知識·敦煌學專號》,也是廣受好評。
近年來,隨著敦煌越來越受人們關注,我便將一些知識性短文、學人介紹和學術(shù)論著的評介等文章編入了《敦煌學記》一書。學記出版后,得到了廣大讀者喜愛,一年后又重印發(fā)行。在此背景下筆者應邀撰文,對學記所涉內(nèi)容略作介紹。
敦,大也;煌,盛也
作為一本普及性知識讀本,首先應提供準確有據(jù)的知識。
筆者在書中完成的第一項任務,是溯源與廓清何為“敦煌”。《敦煌在絲綢之路上的樞紐地位》一文指出,敦煌最早見于《史記》《漢書》記載,“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烏孫“昆莫父難兜靡本與大月氏俱在祁連、敦煌間”“烏孫本與大月氏共在敦煌間”“大月氏……本居敦煌、祁連間”。東漢應劭對“敦煌”的解釋是:“敦,大也;煌,盛也。”將“敦煌”取義為大盛,這并非實指,而主要是說漢代敦煌的興盛及其在中西交通中的重要地位。到了唐代,李吉甫在《元和郡縣圖志》中解釋說:“敦,大也,以其廣開西域,故以盛名。”這一解釋認為這個地方對開發(fā)廣大西域地區(qū)有重要作用,因此而得名。可見,對同一個地名、同一件事,不同時代會根據(jù)當時情況作出不同解釋。
從敦煌的歷史及其在中西交通史上的地位,筆者對敦煌作了這樣的界定:“作為絲綢之路‘咽喉’的敦煌,是東西方貿(mào)易的中心和中轉(zhuǎn)站,被稱為‘華戎所交一都會’,而敦煌就是伴隨著絲綢之路的興盛而走向輝煌的。不論絲綢之路分為幾條道路,其走向如何變化,敦煌都是唯一不變的吐納口,故而成為東西方文明交匯的樞紐。”
書中《“五涼文化”孕育下的敦煌學》一文,闡述了敦煌學的基礎與背景。所謂“五涼”,是指西晉末年北方各民族統(tǒng)治者相繼建立的政權(quán)。敦煌先后歸屬前涼張氏、前秦苻氏、后涼呂氏、西涼李氏和北涼沮渠氏這五個政權(quán)。五涼文化,則是指這些政權(quán)創(chuàng)造的文化。它們不僅繼承了漢晉文化傳統(tǒng),并在此基礎上不斷發(fā)展、漸趨成熟。
敦煌的文化與藝術(shù),正是在五涼文化的基礎上產(chǎn)生和發(fā)展——不僅傳承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精髓,還吸收了古代印度文明、波斯文明、希臘文明的優(yōu)秀成果,從而成為特色鮮明的地域文化。
學理再辨
《敦煌學記》收錄有20篇文章,從不同視角對敦煌學作了介紹。如《敦煌學的概念、范圍和研究對象》一文,梳理了幾十年來學界對敦煌學概念的研究歷程。文章指出,雖然敦煌文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120年了,但學界對這門學科的概念、內(nèi)涵及研究對象還沒有取得比較一致的意見。學界或稱其為“敦煌學”,或稱其為“敦煌研究”,或稱其為“敦煌文獻研究”。
在此基礎上,筆者認為,“作為一門學科的敦煌學應該是能夠成立的,它研究的對象是敦煌文獻、敦煌石窟、敦煌史地和敦煌學理論”。敦煌文獻的內(nèi)容非常廣泛,古代學術(shù)的各個方面,基本上都有反映或記載,如歷史、地理、民族、語言、文學、宗教、法制、科技等。敦煌石窟,是壁畫、雕塑和建筑三者為一體的藝術(shù)寶庫,尤其是敦煌壁畫氣象萬千,被譽為“墻壁上的圖書館”。敦煌史地,與吐魯番學、簡牘學、西夏學、絲綢之路學、西北史地學等密切相關。敦煌學理論,除了傳統(tǒng)的藝術(shù)、歷史、語言、文學研究外,內(nèi)涵與外延也隨著時代在不斷發(fā)生變化。
敦煌學的產(chǎn)生,是因為1900年在莫高窟發(fā)現(xiàn)了約6萬卷古代文獻。發(fā)現(xiàn)敦煌文獻的第17號窟,就是一般所說的藏經(jīng)洞。本書所收《千古之謎誰解說——敦煌藏經(jīng)洞封閉之謎》一文,對此作了比較清晰的介紹。藏經(jīng)洞是鑿于第16窟甬道北壁上的一個小窟。它面積不大,窟內(nèi)地面近于方形,頂部周長較地面處為短。窟內(nèi)可利用的空間只有19立方米略多一點。
藏經(jīng)洞是什么時間封閉的?其原因又是什么?百年來中外學者進行了許多有益的探討,提出了許多假說。經(jīng)梳理,大致有以下幾類:避難說、廢棄說、排蕃思想說、佛教供養(yǎng)法物說以及經(jīng)像瘞埋說等。除封閉原因外,藏經(jīng)洞是由何人封閉,封閉時間是什么時候,學界也是眾說紛紜。
我心永遠在敦煌
“堅守大漠、甘于奉獻、勇于擔當、開拓進取”,是莫高人對國家、對社會的責任與使命。
本書當中《敦煌研究院:中國敦煌學研究的縮影與標志》《常書鴻:暗夜中不滅的燭光》《她已將生命融入了敦煌——讀〈我心歸處是敦煌:樊錦詩自述〉》《孫儒僴先生談敦煌與敦煌學》等文,從不同的角度記述了“莫高人”的敦煌情。
看了先輩學者常書鴻的傳記后,筆者寫道,常書鴻在他那個時代能從巴黎到敦煌那種艱難困苦的環(huán)境中去工作,守護莫高窟、研究敦煌藝術(shù)……在艱難的環(huán)境下堅守了幾十年。就憑這一點,我們就應該感佩常老。
近百歲的孫儒僴先生,晚年移居蘭州后,讓他魂牽夢縈的是敦煌。他說:“莫高窟總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人懷念,人離開了,心卻離不開。”
有人問百歲老人萬庚育先生:“從北京大都市來到敦煌幾十年,你后悔嗎?”萬庚育果斷地說:“我不后悔,自1954年我和(李)貞伯決定從北京到敦煌莫高窟那天起,我們就沒為當初的選擇后悔過,因為我們熱愛敦煌藝術(shù),能在世界矚目的莫高窟工作,學習傳承研究弘揚敦煌藝術(shù),是多么榮幸!”
看了這些敦煌老人的故事,確實十分感慨。筆者在看樊錦詩的自述時,感覺像和她在聊天一樣,沒有造作,也沒有拔高,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普通人。
在《她已將生命融入了敦煌》一文中,筆者寫道:“對于個人的回憶錄或自述,如果能做到‘別人看了不搖頭,自己看了不臉紅’,就算成功了。因為工作的關系,我與樊錦詩有多年的接觸和交往,讀她的自述作品,深覺該書所寫非常真實,書中描述的傳主與我了解的樊錦詩是一致的。”她也認為我寫的“別人看了不搖頭,自己看了不臉紅”,是對她最真實的解讀。
筆者自1983年畢業(yè)后留在新成立的敦煌學研究所至今,已過去了40年。40年來,筆者一直在敦煌學的領域耕耘勞作。除出版有嚴肅的學術(shù)論著之外,這本書也算多年來的一些所思所感,希望它能使讀者對敦煌和敦煌學有一個基本的了解和認識。
(《敦煌學記》,劉進寶著,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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