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biāo)題:初冬話白菜
袁其宣
大白菜在我國種植歷史悠久,考古學(xué)家在陜西省半坡遺址中發(fā)現(xiàn)的陶罐里,就裝著已經(jīng)炭化的白菜籽。古人曾稱大白菜為“菘”,晉代張勃編撰的《吳錄》記載,三國時(shí)期東吳軍事家陸遜“催人種豆、菘。”到了唐代,大白菜被廣泛種植,并且是宴請(qǐng)賓朋的一道佳肴。老話說“冬日白菜美如筍”,白菜不僅產(chǎn)量大,易儲(chǔ)存,還很美味。脆生生又鮮甜,做在湯里,炒進(jìn)菜里,或是腌制,都十分可口。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白菜古稱“菘”。陸游的祖父陸佃在《埤雅》里解釋了“菘”的由來:“菘性凌冬晚凋,四時(shí)常見,有松之操,故曰菘。”古人認(rèn)為,白菜具有松樹般傲霜斗寒,凌冬不凋的特性,于是其名就用“松”字加了個(gè)草字頭,成了一個(gè)“菘”字。
菘的味道究竟有多鮮美?唐朝李延壽在《南史·周颙傳》中提到了一個(gè)人颙清,因清貧終日食蔬,文惠太子問他菜食何味最勝。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從此“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成為形容上好菜蔬的代名詞。
經(jīng)霜的大白菜,才能被叫作晚菘,也就是秋末初冬,白菜到了最美味的時(shí)節(jié)。白居易有詩講到了霜打白菜的妙處:“濃霜打白菜,霜威空自嚴(yán)。不見菜心死,翻教菜心甜。”白菜經(jīng)過了霜凍,味道變得清甜爽口。
在唐代時(shí),菘已遍種于洛陽民間。韓愈在洛陽當(dāng)官時(shí),與孟郊、盧仝、李賀、賈島等形成了“韓孟詩派”。無事便聚在一起,搗弄吃喝,興之所至再賦詩幾首。
有一年冬天,他們?cè)谝黄痫嬀普撛姡n愈將新收獲的“菘”切成細(xì)絲,和新挖出的冬筍一起慢燉,眾人品嘗后贊不絕口,韓愈得到夸贊后興奮不已,寫詩說:“晚菘細(xì)切肥牛肚,新筍初嘗嫩馬蹄”,盛贊“菘”之美味。
劉禹錫的好友周載就沒有“韓孟詩派”的幸運(yùn),他在被罷渝州太守后著急回到了郢州,沒有吃上當(dāng)年的晚菘,這讓劉禹錫遺憾地再次寫詩:“只恐鳴騶催上道,不容待得晚菘嘗。”
為了避免出現(xiàn)以上情況,陸游建了一座菘園,專門種白菜。他涉及“菘”的詩詞足有四五十首,比如“菘芥煮羹甘勝蜜,稻粱炊飯滑如珠”“春泥翦綠韭,秋雨畦青菘”……
葷素咸宜,蔬中美品
俗話說:“魚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保平安。”白菜除了美味,還有食補(bǔ)作用?!侗静菥V目拾遺》中提出:“白菜汁,甘溫?zé)o毒,利腸胃,除胸?zé)?,解酒渴,利大小便,和中止嗽?rdquo;搭配得當(dāng),還會(huì)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白菜的味道,淡雅、質(zhì)樸、清甜,與其他食材搭配絕不喧賓奪主。所以清朝文人王士雄在《隨食居飲食譜》中點(diǎn)評(píng):白菜“葷素咸宜,蔬中美品。”
與菘常常一起出現(xiàn)的是芥。“盤餐莫恨無兼味,自繞荒畦摘芥菘。”芥菜味辛,搭配白菜的甜脆,再澆上米醋,甜酸脆辣香,這就是北京名菜“芥末墩”。
舊時(shí)有人介紹此菜,說其“上能啟文雅之士美興,下能濟(jì)苦窮人民困危”。能夠品味芥末墩兒的人,應(yīng)該都算得上是真正的性情中人,一口下去,七竅全通,大徹大悟,人生好像從來沒有這么通透過,難怪袁枚把芥末墩稱之為“解酒菜”。
除了芥末,當(dāng)白菜和麻醬相遇,便是大名鼎鼎的“乾隆白菜”。鮮嫩大白菜,撕成片后再加芝麻醬、蜂蜜、糖、醋、鹽、醬油等調(diào)制的醬汁,加以攪拌,再撒上芝麻,即告完成。除了拌白菜,乾隆皇帝對(duì)于其他白菜菜品也沒少吃,他吃過的涉及白菜的菜品至少還有:清蒸鴨子火熏白菜、燕窩肥雞白菜頭、雞油煸白菜、蝦米火白菜、火熏白菜、祭神肉燉白菜、肉片燉白菜、炒雞大炒肉燉白菜、火熏鴨子燉白菜、野雞燉白菜、火熏肉片白菜、紅白鴨子燉白菜、火熏肥雞白菜、口蘑燉白菜、松子丸子燉白菜……
觀察上述菜品,發(fā)現(xiàn)白菜的另外一大吃法便是燉。白菜燉任何肉類都是雙方相互成就的美食,肉類經(jīng)白菜纖維的影響,變得更鮮美,肉湯的滲入也讓白菜更有滋味。
唐朝食療家孟詵,在其《食療本草》中記述:“菘菜,治消渴,和羊肉甚美。其冬月作菹,煮作羹食之,能消宿食,下氣治嗽。”冬天吃羊肉燉白菜,好吃又暖身,無比受用。且白菜膳食纖維較多,可以促進(jìn)腸道蠕動(dòng),幫助消化。
袁枚飲食一貫奉行清淡主義,他做白菜除了清炒,還推薦筍煨、火腿片煨、雞湯煨三種方式。
承載溫情,增添暖意
白菜經(jīng)得起文人精碟細(xì)碗的燉、煨,也受得住人們的大鍋熬煮。可以是清水熬白菜,也可以土豆熬白菜、蝦皮熬白菜、粉絲熬白菜、豆腐熬白菜,上頓做肉了,剩下的肉湯照樣能拿來熬白菜。汪曾祺先生說:“北京人易于滿足,他們對(duì)生活的物質(zhì)要求不高。有窩頭,就知足了。大腌蘿卜,就不錯(cuò)。小醬蘿卜,那還有什么說的。臭豆腐滴幾滴香油,可以待姑奶奶。蝦米皮熬白菜,嘿!”——《胡同文化》
不用說熬白菜有多好吃,單一個(gè)“嘿”字,讀者們就都懂了。
除了是果腹的食材和滿足口腹之欲的佳肴,白菜更是記憶中留存深刻的味道,可能是朱元璋生命之危時(shí)那碗“珍珠翡翠白玉湯”;也可能是明末才子張岱,老年窮困潦倒時(shí)終生難忘的“鴨汁煮白菜”。白菜如此頻繁地出現(xiàn)在生活中,早已超出食材本身的意義,更是悄悄填滿人們記憶中的溫情。
冬日寒風(fēng)凜冽、萬物凋零,獨(dú)田間菜畦的那一顆顆白菜泛著翠綠,著實(shí)可愛;冬日的餐桌上最常見的也莫過于白菜了,真是令人百吃不厭。白菜,也為冬日增添了一抹翠色和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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