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朱圉晚霞
王琪
落日如金,晚霞似酒,醉了長天,亦醉了朱山。
古木長林,群山連綿,晚霞里的朱圉山神秘、莊嚴,如尊如鼎,如夢如幻。晚風吹來,小草呢喃的聲音、古木交談的聲音、小鳥歸巢的聲音、時間流淌的聲音,交匯成一曲清澈的天籟之音,攜帶著泥土的氣息、歷史的氣息、人文的氣息,在山間久久回蕩。
一
山頂的伏羲,早已乘風而去。只留下瑰麗的傳說,讓后人無限地懷想。而山間穿越百代的龍颪樹,卻在風中無休無止地吟唱“伏羲皇帝頭一輩”的歌謠,歌聲憂郁而蒼涼,深沉而堅韌。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一撥又一撥的行人,站在朱圉山上,遙望朱圉晚霞,沉吟微言大義。有人感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有人嘆息,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也有人長嘯,老牛自知夕陽晚,不待揚鞭自奮蹄。處境不同,心境各異,筆墨濃淡有別。然而入世的情懷,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學問深時意氣平,精神到處文章老。那像一尊雕像一樣在柳湖之濱眺望朱圉晚霞的人,可是朱圉山人鞏建豐,他生于朱圉山下,長于朱圉山下,死后又埋葬于朱圉山下,是朱圉山的山水滋養(yǎng)了他的性靈與才氣,當他翻過朱圉山,踏進翰林院后,只用了十余年的時間,就把一個西北碩儒精湛的學問,高華的人品,定格在紫禁城里,有過一代帝師的尊榮,有過鞏太宗師的美譽。然而,讓他魂牽夢繞的依然是故鄉(xiāng)的山,故鄉(xiāng)的水,故鄉(xiāng)的那輪明月。晚年的他,辭官歸里,在朱圉山下,柳湖之濱,灌園吟詩,講學著書,一部《朱圉山人集》,是朱圉晚霞中那最動人的一抹。
二
夕陽西下,渭水東流。
火一樣的晚霞,跌進渭河里,渭河猶如一壺陳年的紅葡萄酒。渭水蕩漾,酒花盈盈,渭河也開出了玫瑰樣的花朵。河中的一對水鴨子,帶著彩霞的叮嚀,輕快地向東滑去,很快消失在河中一片蘆葦當中。葦葉青青,晚風悠悠。這片被晚霞沉醉了的蘆葦,依然像秦時那樣雄壯茂密,大氣磅礴,它們遠離人世的繁華與熱鬧,只是安靜地生長在河水中央,寒來暑往,周而復始,不寂寞,也不喧嘩。它們懷念的還是秦時明月秦時風,它們吟唱的還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古老歌謠。
比歌謠更古老的是傳說。傳說是歷史的活化石。大禹導渭治水的傳說,雖然早已被時光的流水漂洗得泛黃發(fā)白,而渭河岸邊朱圉山石崖上“禹奠朱圉”四個大字,仿佛仍在提醒人們那個開天辟地英雄輩出時代恍惚的歷史真實。只是如今的渭河已被治理得井井有條,河道疏通,長河安瀾,兩岸楊柳依依,鮮花灼灼。如火的月季,翠綠的草木,站立的高樓,倒映在河中,宛如一幅簡約的風景畫,裝點著時代的背景,社會的變遷。
岸邊有臨風賞景的人,花間有拍照留影的人,他們盡享著生命的美好和生活的安逸。霞光映紅了他們的笑臉。
在時光的背影里,被霞光映紅的還有一位出生在渭河岸邊的“辛亥老人”魏紹武先生。先生一生先后經歷過晚清、民國和新中國三個時代,中過舉,當過兵,從過政,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被聘為首批甘肅省文史館館員,撰寫回憶錄,做了大量有益于人民的事。先生一生熱愛書法,其書筆力雄健,敦厚蒼郁,風格成熟,自成一格。晚年的他,尤其情牽故里,當他聽說大像山維修經費不足時,毅然捐贈書法作品,義賣所得,全部用于大像山維修。家鄉(xiāng)人去蘭州,帶一斤辣椒面或幾盆月季花,他喜之不禁,總以字畫相送,樂此不疲,為此他曾笑瞇瞇吟詩道:“我愛百花放,馳書于故鄉(xiāng)。親族喜我字,送花滿院香。”先生是朱圉晚霞中那最溫馨的一抹。
三
風吹朱圉山,霞落慈光寺。
落在寺廟里的霞光,自有一種清心寡欲的從容與灑脫。明亮而不刺眼,絢麗而不雜亂。晚霞漫過高曠的大殿,走過讀經的僧房,最后棲落在寺院一角的這片安靜的竹林上。竹葉青青,慈光渺渺。聆聽過梵音的清澈,沐浴過月光的溫柔,此刻的一竿竿慈光竹,如一位位得道的高僧,高蹈世外,禪韻悠然。
清風徐來,竹林搖曳。那一身仙風道骨的飄然身影,可是人稱“何佛爺”的隴上名士何鴻基。何鴻基,字逵一,號六白山人,他的一生堪稱傳奇,早年畢業(yè)于北京優(yōu)級師范學校,后留學日本?;貒髴阎鴿M腔熱情,在家鄉(xiāng)建工廠,做實業(yè)救國的夢,辦學校,做教育救國的夢,創(chuàng)立過金山鎮(zhèn)高等小學,擔任過首任甘谷中學校長。然而,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他的所有努力,都被付之東流。當所有的夢想破滅后,他毅然決然托足佛門,遠赴印度修習佛經,精研佛理。晚年的他鶴發(fā)童顏,慈悲含容,人皆呼“何佛爺”。尤其是他精湛的書法禪味十足,佛韻滿滿,鄉(xiāng)人視其為吉祥之書,懸掛廳堂之上。他是朱圉晚霞中那最慈悲的一抹。
站在朱圉山上看晚霞,晚霞裝飾了你的夢,而你又裝飾了誰的夢。
朱圉晚霞,一個永遠的夢,所有人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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