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 莉/文 郝曉鋼/圖

　　《長相念》值得長想念

　　2024年6月28日下午，蘭州，雷雨突襲，瞬間傾泄。不久，板元發(fā)朋友圈，濕濕的小巷，紅墻，黑傘，幾位年輕的舞者，似在爭執(zhí)，似有憤怒，還有迫于無奈席地而坐的垂頭喪氣，情緒滿溢，撲面而至。

　　我問，在冒雨排練嗎？電話那頭，她扯著嗓子說，被她的學生們感動得快哭了，上課的時候不聽話，沒想到演出效果這么好，她都被震撼了，你一定要早些來看。

　　我去時，已是晚上7點多，完美錯過演出。但是，正好碰上首屆YELLOW RIVER（黃河）戲劇節(jié)開幕，板元編劇、導演的小劇場戲劇《長相念》揭幕演出。

　　劇場有些簡陋，像是廠房臨時改建。但是戲一開場，觀眾一下就被吸引。短短一個多小時的演出，像電影蒙太奇一樣，壓縮了空間，壓縮了時間，我似乎從中看到了幾千年的波瀾壯闊，看到了幾千年的人世悲歡，看到了幾千年人們的守家衛(wèi)國，看到了幾千人們對待女性的思想流變。

　　演出后，有嘉賓評價說，這部戲劇本流暢，有文學性；有評價說，這部劇折射出很多思想觀念，需要消化吸收；還有評價說，演員功底扎實，甘肅戲劇有后起之秀。甘肅省文聯(lián)副主席王正茂說，演出獲得巨大成功，是因為：一是思想性，能引起年輕人共鳴；二是現(xiàn)代性，實現(xiàn)戲劇的現(xiàn)代化，是需要很多人付出努力的，這是戲劇發(fā)展的方向；三是融合性，這部戲集話劇、秦腔，還有現(xiàn)代的一些藝術形式于一體，讓人耳目一新。演出開始很輕松，越演越呈現(xiàn)出靈魂的追問和思想的撞擊，節(jié)奏特殊，留有空間，富于張力和想象。

　　對此，我深以為然。

　　其實。這已是我二刷本劇。前一晚，該劇首演。這是一部沉浸式的戲劇演出，觀眾區(qū)也是表演席。我坐在靠近走道的地方，第一次近距離、特寫式地觀察戲劇演員，那不被圍觀打擾的專注神情，那溢滿淚水堅定明亮的眼神，燈光下，如同一記電流，激蕩身心。

　　戲劇，不是個體的藝術。我認識這部戲的幾位主創(chuàng)，比如執(zhí)行導演鄭云潔，活潑，開朗，熱情，執(zhí)行力強；比如燈光設計繆偉，年輕，有才情，有人說他又瘦了，我心想，肯定是被才華壓瘦的，他太忙了，甘肅的很多大戲，都有他在舞臺設計上的靈光乍現(xiàn)。音樂也好，可惜我還沒有采訪。但是，我細心地觀察過，司鼓穩(wěn)坐舞臺一側(cè)，腕力強勁，剛?cè)岱置?，氣氛渲染，分秒都在情緒暴點上，特別是以一種嘈雜的意識流，著力呈現(xiàn)女性的心理困境與自我覺醒，極具戲劇張力，我都有些納悶，他是如何跟演員做到配合分毫不差的。

　　演出成功，朋友們祝賀板元“板導有戲”，鮮花紛至，掌聲不斷。我才發(fā)覺，自己草率了，空手而至。但是，《長相念》真的值得長想念。

　　現(xiàn)實主義是風格，現(xiàn)代性才是本質(zhì)

　　板元的戲，很寫實，也很浪漫。《長相念》取材于歷史傳說，講的是“孟姜女哭長城”，但是并不限于歷史，從中，你會看到擼串、家暴，還有做不完的家務，等等。如同劇中臺詞所言：“所有的曠世情緣都得具備戲劇性”“喜劇的本質(zhì)是悲劇”。

　　透過表象，我也發(fā)現(xiàn)，板元的戲，現(xiàn)實主義是風格，是她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而現(xiàn)代性才是其本質(zhì)。所謂現(xiàn)代性，即書寫描繪現(xiàn)代社會的表象特征及精神本質(zhì)，這可能是板元著墨的重點和她的戲劇理念的聚焦點。

　　記得去年冬季的一天，北風卷地，大雪如席，高速公路臨時管制，我們一行五六個人，穿越烏鞘嶺，坐了六個多小時的車，前往金昌大劇院，看板元的新戲內(nèi)審。

　　不知道是艷陽天里有她，還是有她的地方就有艷陽天。一下車，陽光溫煦，些許風寒，一切都剛剛好。那天的演出，歡樂而又熱烈，動情而又引人深省。我一大把年紀了，也沒能忍住，和滿場的小孩一樣，一起搖頭晃腦背唐詩，一起跟著鼓點傳道具。

　　那是一部名叫《嗨！小五》的現(xiàn)實題材兒童劇，敘事視角獨特，以人工智能手機“小五”為切入點，通過他的成長和思考，來探討手機的出現(xiàn)到底好不好，來審視和反思人與電子產(chǎn)品之間的現(xiàn)實議題。記得在看戲的中途，坐在我前面的婦女，誠懇地對孩子說，“媽媽錯了，以后每天給你半個小時看手機”，我聽了也很觸動。

　　第一次深刻認識板元，也是在朋友圈里。她鄭重宣告，第二天一早，和土雞同時抵達，為保證新鮮，請?zhí)m州的朋友們及時和她聯(lián)系領取。那時，她在隴南市武都區(qū)洛塘鎮(zhèn)溝底下村擔任駐村第一書記。后來，甘肅本土著名紀錄片導演孟子為在拍攝系列紀錄片《甘肅扶貧進行時》時，開篇講述的就是她的故事。

　　干什么都認真，干什么都要干好。在村子里的幾年，她和村民們吃一樣的飯，說一樣的話，干一樣的事。2019年，她走的時候，村民們不舍、落淚。她說，“我會記得我爬過的每座山、走過的小路和蹚過的河；我會記得，我吃過你們的飯，還有你們烤的土豆，這些都將是我人生的瑰寶”。2021年，我在紀實文學《百年黃土地》里，以長長的篇幅，寫了她的駐村故事。

　　可能是因為對生活感受之真、之深、之切，所以，在板元的戲里，少了些高臺教化，多了些帶入感。作為觀眾，你會不知不覺，就跟著她一起發(fā)現(xiàn)問題，一起探討，一起思辨，最終，認同并有所感悟。

　　或許，這就是生活的戲劇，也是戲劇里的生活。

　　在傳承與孜孜以求中，厚積薄發(fā)

　　2024年6月28日旁晚，蘭州嵐沐文創(chuàng)園，通往劇場的小巷上，小高一個人站著。我問，你在這干什么。他說，負責迎賓。鄭重的模樣，讓我忍不住笑了。小高是板元的兒子，正在上中學，喜歡跳街舞，參加過比賽，能挑戰(zhàn)高難度的動作。我常常能從板元的戲里，感受到街舞的元素。一看到這些，我就想起板元的生活，想起她熱愛戲劇的媽媽。

　　幾年前，板元邀請朋友們?nèi)タ此龐寢尩膭?chuàng)排的戲。她的老家在隴南市西和縣石堡鎮(zhèn)包集村，她媽媽包紅梅長期在基層工作，負責文藝工作，熱愛戲劇藝術，上世紀90年代創(chuàng)作的劇本《白花曲》獲得巨大成功?！栋谆ㄇ繁慌叛莩蓱蚝?，我省著名秦腔表演藝術家竇風琴憑此演出獲得中國戲劇梅花獎。

　　板元媽媽包紅梅退休后，心系文化藝術事業(yè)，組織村民自發(fā)創(chuàng)排改編歷史劇《葫蘆峪》，在2023年4月舉行的“梅綻新韻 花開定西”第七屆甘肅戲劇紅梅獎大賽上，榮獲甘肅戲劇“紅梅獎”優(yōu)秀展演劇目。

　　板元寫戲、導戲，都很放松，游刃有余。比如說，馬上開演，她照樣和我們一起吃飯，一起在觀眾席上坐一會。我不知道，她是壓抑著內(nèi)心的緊張，客氣地陪伴，還是本來就這么放松。不像我，遇到點事，什么都沒干，先把自己緊張的要死，有多狼狽有多狼狽。似生活，又似工作，她這該死的松馳感，讓我羨慕又嫉妒，想學卻學不來。

　　后來，無意之中，我才了解到，板元學的是導演專業(yè)，科班出身，家里有良好的戲曲傳承，本人長期孜孜以求，如此積淀，猶如高手舞劍，無形勝有形，放松自是必然。

　　可能許多人不知道，板元，是她的小名，她的大名叫劉瑋，是甘肅省戲劇家協(xié)會副主席。

　　小劇場與戲劇節(jié)：前衛(wèi)、先鋒、探索與實驗

　　一場新雨，碧空如洗。

　　黃河之濱，首屆YELLOW RIVER戲劇節(jié)開幕式簡約而不簡單，年輕的身影到處涌動。

　　甘肅省文化藝術研究院院長周琪致辭時，他的聲音激情澎湃：

　　“當一群懷著戲劇夢想不甘于沉默的追夢人聚集在黃河之濱的大美蘭州，去奮斗去創(chuàng)作，去逐夢去追尋心中那個戲劇理想國之時，我們擁有了未來的莎士比亞、湯顯祖、奧尼爾、曹禺。我們的戲劇破繭而出，一飛沖天。我們的戲劇既傳統(tǒng)又現(xiàn)代，我們的戲劇既樸素又時尚，我們的戲劇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我們的戲劇與時代同頻共振，我們的戲劇真實可親。我們的戲劇演繹了真善美，講述了最真實的家國情懷。”

　　“讓戲劇的榮光照耀我們的心靈，讓藝術的盛火點燃我們的生活，讓人民的舞臺浸潤我們的靈魂，讓文明的力量推動我們的前行！”

　　現(xiàn)場掌聲雷動。

　　據(jù)悉，2024首屆YELLOW RIVER戲劇節(jié)是西北地區(qū)首個小劇場戲劇節(jié)，由甘肅省文化藝術研究院主辦，甘肅演藝集團舞美中心、伊阿古戲劇工作室、蘭州嵐沐文體旅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園有限責任公司承辦，于6月28日至6月30日在蘭州嵐沐文創(chuàng)園舉行。本屆戲劇節(jié)的主題是“破繭”，寓意西北戲劇的破繭重生和破局，也預示著西北小劇場戲劇軍團矩陣的初步形成。

　　戲曲小眾化與多元化是21世紀中國戲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以此為契機的都市新戲曲與都市新戲曲圈正在逐步形成。以小劇場戲劇為標志的中國都市戲曲，是中國當代戲曲藝術本體自身發(fā)展蛻變的縮影。

　　小劇場是一種前衛(wèi)的藝術，來源于傳統(tǒng)戲劇藝術及各個藝術門類的積淀，先鋒、探索與實驗性，是其突出特征。對于吸引年輕人走進劇場、熱愛戲劇，起著推波助瀾的作用。

　　相關數(shù)據(jù)顯示，2023年，中國小劇場和演藝新空間演出場次達18.69萬場，比2019年增長471.07%，票房收入和觀演人次也實現(xiàn)了翻倍增長。

　　本屆戲劇節(jié)共有“劇場演出單元”“嘉年華路演單元”“戲劇工作坊單元”“藝術家分享單元”“對話黃河邊戲劇論壇”“劇本圍讀”“戲劇集市單元”等七個板塊。

　　“劇場演出”有《長相念》《顏如玉》等劇目悉數(shù)登場，華彩展現(xiàn)。

　　“嘉年華路演”特邀甘肅省專業(yè)戲劇院團、高等院校戲劇社團等活躍在文化藝術創(chuàng)作的一線團體，在主會場的車間、小巷等場景中演出戲劇作品，讓街頭表演直接連接戲劇與城市，使觀眾沉浸式體驗戲劇。

　　此外，本屆戲劇節(jié)還特別邀請了國內(nèi)先鋒戲劇領軍人物，參與到“戲劇工作坊單元”“藝術家分享單元”“對話黃河邊戲劇論壇”“劇本圍讀”等板塊中，進一步擴大甘肅青年戲劇人的創(chuàng)作視野，為甘肅戲劇帶來創(chuàng)作觀念上的啟發(fā)與思考。

　　夏風微醺，陽光正好。

　　戲劇棲居于城市，精彩正在繼續(xù)。

　　你怎么能不去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