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簡介
木簡1枚(出土編號:Ⅱ90DXT0214S:55),1990年出土于敦煌懸泉置遺址。長7.5、寬1.8、厚0.2厘米。木簡上下殘斷,三行書寫,簡文字殘泐,但基本內(nèi)容清楚。簡文作“其一只以食折垣王一人師使者,□只以食鉤盾使者迎師子,□以食使者弋君。”簡中的“折垣”之國在史籍中未有記載,屬漢時西域國名無疑。“師子”即“獅子”;“師使者”可能指折垣王遣送師子的使者;“鉤盾”是少府屬官。這枚漢簡記錄西域折垣王派使者獻獅子,漢朝派鉤盾使者前往迎接。史書中僅有東漢時期西域諸國獻獅子的記載,而這枚簡證明西域諸國獻獅子早在西漢后期就開始了。該簡文為研究懸泉置的傳舍制度、漢代西域諸國獻畜的管理、西漢王朝與西域關(guān)系,以及絲路沿線東西文化交流史提供了重要資料?,F(xiàn)藏甘肅簡牘博物館。
簡文大意
這枚簡記載的是折垣王派遣使者向漢朝貢獻獅子,漢朝派遣少府屬吏鉤盾使者前往迎接。該漢簡是西域國家向漢廷貢獻獅子的記載,極為珍貴。一般的獻畜安置于中央設(shè)在河西各郡的廄苑中蓄養(yǎng)。稀見、貴重的奉獻物要帶到京城“面呈”皇帝,即所謂的“詣行在所”。漢廷這次派出迎接的是“鉤盾使者”,鉤盾這一機構(gòu)主管長安的近池苑囿,供皇家玩賞的奇樹珍果、奇禽異獸都應(yīng)在其所職范圍之內(nèi),與設(shè)在遠(yuǎn)郊或三輔外各郡的中央苑囿不同。鉤盾使者應(yīng)是由鉤盾這一機構(gòu)派出迎接獅子的臨時使者,這也說明折垣王奉獻的獅子要安置在長安近池苑囿。
閱“牘”延伸
獅子,古代波斯語音譯,中國古代文獻中常寫作“師子”。中國不產(chǎn)獅子,獅子曾分布?xì)W、亞、非三洲大多數(shù)地區(qū),歷代學(xué)者都認(rèn)為中國早期的獅子多來自西域。郭璞注《爾雅》曰:“(狻麑)即師子也,出西域。”明李時珍曰:“獅子出西域諸國。”張騫的兩次出使西域使得西漢人了解到中亞的政治形勢、民族分布等概況。張騫在《史記·大宛列傳》中對烏弋山離的記載,但并沒有提到產(chǎn)獅子。在此之后,陸續(xù)有其他使節(jié)到過烏弋山離,才了解到該地產(chǎn)獅子。在我國歷代文獻中,關(guān)于獅子的明確記錄,最早的見于《漢書·西域傳》:“烏弋地暑熱莽平,其草木、畜產(chǎn)、五谷、果菜、食飲、宮室、市列、錢貨、兵器、金珠之屬皆與罽賓同,而有桃拔、師子、犀牛。”綜合研究推測此簡年代在公元前48—前13年之間,“折垣”或即史籍中稱作“烏弋山離”的塞人國家,是南遷的塞人在原屬安息的地界建立的王國。
從甘肅出土的漢簡內(nèi)容來看,以獻畜為職責(zé)的西域使團入關(guān)后,需要接受敦煌郡有關(guān)部門(玉門關(guān)、陽關(guān))的清點和沿途接待廄置官吏的查驗登記。沿途廄置對獻畜進行登記、校驗,逐級上報。像橐他、驢等一般的獻畜,可能由昆蹏官等中央設(shè)在河西的廄苑評估收納。獅子、大宛馬等罕見的奉獻物,則由安置地派出專使來迎接,最終安置于長安近苑?!稘h書·西域傳》記載:
自是之后……鉅象、師子、猛犬、大雀之群,食于外囿。殊方異物,四面而至。
進貢的獅子一般在皇宮飼養(yǎng),供帝王和貴族觀賞。此外《三輔黃圖》中提及漢長安城奇華殿附近獸圈內(nèi)有獅子與大鳥:“奇華殿,在建章宮旁,四海夷狄器服珍寶,火浣布、切玉刀,巨象、大雀、師子、宮馬,充塞其中。”這說明在武帝時期獅子己經(jīng)來到中原,成為皇家園林專門飼養(yǎng)的一種珍奇動物。安置在長安近苑,以便于帝王將相、達官貴人和四夷之客玩賞。
雖然西漢時就有產(chǎn)獅地及獅子的記載,但有記載的貢獅卻是始于東漢時期,該時期的貢獅共有四次。東漢章帝章和元年(87年)年底,“西域長史班超擊莎車,大破之。月氏國遣使獻扶拔、師子。”這是有記載的第一次貢獅。章帝章和二年(88年)二月,漢章帝去世,漢和帝繼位,這年年底,“安息國遣使獻師子、扶拔。”和帝永元十三年(101年),“冬十一月,安息國遣使獻師子及條枝大爵。”東漢的最后一次貢獅在漢順帝陽嘉二年(133年),“疏勒國獻師子、封牛。”疏勒在今新疆地區(qū),并不產(chǎn)獅子,其所貢之獅也有可能從鄰近的中亞得來。
雖然是在張騫通西域之后,西域諸國才開始貢獅。但國人對獅子形象的認(rèn)識,早在先秦就有了。獅子在中國古代文獻中稱“狻猊”“狻麑”“師子”等,獅子在先秦文獻中稱作“狻猊”?!赌绿熳觽鳌酚涊d:“名獸使足□走千里,狻猊□野馬走五百里。”郭璞注:“狻猊,師子,亦食虎豹。”狻猊是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龍生九子之一(一說是第五子,另說是第八子)。形如獅,喜煙好坐,所以形象一般出現(xiàn)在香爐上,隨之吞煙吐霧。《爾雅》只記載狻猊,未見師子,可知西漢初年師子一詞尚未傳入中國,也可得知懸泉置出土的獅子簡時代較晚。《漢書》記載貢獅為師子。但是同時期的《說文解字》中的“師”字無“師子”的意思,可見師子一詞雖已傳入但還未普及。根據(jù)《后漢書》記載東漢四次貢獅,都以“師子”記載??梢?,最遲到東漢末,師子一詞開始取代狻猊(麑)成為最普遍的名稱。
古狻猊墨 | 圖源故宮博物院官網(wǎng)
師子在宋以前包括宋代史料中經(jīng)常使用,可以肯定的是“師子”是當(dāng)時正式場合使用的較為書面的獅子稱謂。相關(guān)史料的宋代刻本中都是用“師子”一詞,而同樣的書籍明刻本中就成了“獅子”。所以至少在宋以前的文章書籍中都是使用“師子”一詞,尚未出現(xiàn)“獅”字。
雖然通過入貢獲得的獅子數(shù)量并不多,但影響深遠(yuǎn)。漢元帝的渭陵寢殿遺址出土了一批玉獸,其中有兩件帶翼龍角的玉獅,具有典型的中原文化的特征。所以說至少在西漢晚期己經(jīng)出現(xiàn)的獅子的藝術(shù)品。在安徽阜陽南郊紅旗中學(xué)中發(fā)現(xiàn)有銅質(zhì)翼獅,四川出土東漢陶制翼獅。新疆尼雅東漢墓出土有帶獅子圖案的棉布?xì)埰?。河南、陜北等地出土的漢畫像石上都出現(xiàn)浮雕石獅子圖像。此外,年代約在東漢桓帝時期的河南南陽宗資墓前有石獅。據(jù)《后漢書·靈帝紀(jì)》中記載,“今鄧州南陽縣北有宗資碑,旁有兩石獸,鐫其膊一日‘天祿’,一曰‘辟邪’。”文中的天祿、辟邪即今所見的獅子石雕。
東漢石辟邪 | 圖源洛陽博物館官網(wǎng)
據(jù)《漢書·禮樂志》記載,漢時朝賀置酒為樂,“常從象人四人”,三國魏國人孟康解釋象人“象人,若今戲蝦魚師子者也。”即扮演魚、蝦、獅子進行表演的藝人,這里的戲師子可能就是最早的獅子舞。可知在漢代至遲三國時可能已有裝扮成獅子的表演。
莫高窟第275窟西壁交腳菩薩旁邊的獅子 | 圖源《中國石窟·敦煌莫高窟》
獅子和佛教基本同時傳入中國,獅子不僅作為佛教護法者,又是文殊菩薩的坐騎,因此在宗教圖像中常見獅子的形象。如敦煌莫高窟第275窟(北涼公元401—439年)中的彩塑交腳菩薩兩側(cè),各立一只獅子。甘肅武山縣“拉梢寺”(北周武元年公元559年)北峭壁的巨大佛像浮雕下方佛座上有蓮花、大象、臥獅、臥鹿等。敦煌榆林窟第25窟(吐蕃時期公元776年)繪有胡人牽獅圖。
榆林窟第25窟西壁北側(cè) 文殊變中的獅子 | 圖源《安西榆林窟》
隨著佛教的傳入,特別是佛教文化的盛行,對獅子的崇尚逐漸發(fā)展成為一種獨立于佛教文化的中國獅子文化。漢時一些官宦之家及宮廷的四門、里坊門前都立有石獅。至唐時宮門四面列置的石獅已不止一對。唐代繪畫作品也有獅子圖像,如隋曹不興《夷子蠻獸樣》、唐裴孝源《貞觀公私畫史》、張萱繪《拂菻圖》、周昉繪《拂菻圖》和《蠻夷執(zhí)貢圖》都有獅子的形象。
石獅子門枕 | 圖源故宮博物院官網(wǎng)
直至后期,達官顯貴之家門前的石獅數(shù)量和造型都有嚴(yán)格的要求。居門右側(cè)的是雄獅,雄獅左前爪下踏一只球,雄獅腳下的球既是權(quán)力又是統(tǒng)一寰宇的象征,俗稱“獅子滾繡球”。居門左側(cè)的是雌獅,雌獅右前爪下踏著一只小獅子,雌獅腳下的小獅則象征子嗣昌盛,俗稱“太師少師”。此外,石獅頭上的發(fā)髻(疙瘩卷)也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最高級別的皇室石獅頭上有45個疙瘩,代表皇帝的九五之尊。一品官員的府邸門前的石獅頭上有13個疙瘩,每低一級少一個,七品以下官員門口不得使用石獅。
故宮太和殿石獅子 | 圖源故宮博物院官網(wǎng)
漢代絲綢之路開辟后,西域國家不斷有獅子入貢中國。伴隨著獅子傳入中國,罕見的獅子形象引起國人的興趣,出現(xiàn)了不同類型的獅形藝術(shù)品。隨著佛教文化的盛行,獅子從宗教文化中脫離出來,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獅文化。獅子也成為了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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