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伏羲伏羲(上)
□ 王若冰
一位身裹獸皮,長發(fā)披肩,目光矍鑠的老者盤桓在渭河南岸一座孤零零突兀崛起的高山上。他身后是自西向東,如龍似蛇,蜿蜒奔騰的西秦嶺蒼茫群山;對面如排空巨浪般涌起的六盤山高地朝北方洶涌而去;他的腳下,滔滔渭河翻卷著巨浪,蜿蜒曲折,從霧靄與峰巒融為一體的天空下奔涌而來。如果是麗日朗照的日子,渭河水如鱗光閃閃的巨龍,從老人睿智、深邃的目光中飄忽而過。河水到了他徘徊的山腳下,被突然伸出的山峰逼著弓起身子,急匆匆轉一個“S”形大彎后,繼續(xù)向東流去。
這是多年來浮現(xiàn)于我想象中伏羲在渭河岸邊的卦臺山上苦思冥想、頓悟天機、創(chuàng)立八卦的形象。
渭河從甘肅渭源鳥鼠山發(fā)源,流經隴西、武山、甘谷進入天水城郊之際,在天水市麥積區(qū)三陽川張白村一個叫各河口的地方與葫蘆河相遇,并在卦臺山左面和右面沖積成一塊渭河在天水境內最為開闊的盆地。這塊如闊腹花瓶或者巨大葫蘆一樣的山間沖積平原,現(xiàn)在長滿了小麥、玉米、大豆、蔬菜和各種鮮美的水果,是天水境內人口最為集中的地方。這里也是天水歷史上文風最盛的地方。反因緊臨渭河而歷史上又叫沿河城的新陽鎮(zhèn),在當代以文顯身的文化名人就有中國道教協(xié)會會長任法融、古典文學大家霍松林、著名文學評論家雷達和畫家郭克等。但在伏羲生活的那個時代,這里的平川地帶,肯定是流水、灘涂和水草的世界。孤零零突兀崛起的卦臺山,就矗立在渭河南岸平坦開闊的三陽川盆地中央。
如果順著葫蘆河流來的峽谷向西,再向東北,此刻,伏羲蹲踞在那里領悟天機的畫卦的卦臺山,距大地灣不足百公里路程。
伏羲是我們現(xiàn)在從史料和神話故事里,一位有跡可查的華夏民族最古老的創(chuàng)世先祖。盡管或者由于史料闕如而未足可信,或者由于年代過于久遠而難辨真?zhèn)?,司馬遷沒有將其列入所謂“可信史”記述的對象。但這并不妨礙幾千年來人們堅信,在中華民族的創(chuàng)世經歷里,有這么一位既通神明、又深諳王者之道的先哲神圣存在。
太皞庖犧氏,風姓,代燧人氏繼天而王。母曰華胥,履大人跡于雷澤,而生庖犧于成紀。蛇身人首,有圣德。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旁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造書契,以代結繩之政。于是始制嫁娶,以儷皮為禮。結網罟,以教佃漁,故曰宓羲氏。養(yǎng)犧牲以庖廚,故曰庖犧。有龍瑞,以龍紀官,號曰龍師。作三十五弦之瑟。木德王,注春令,故《易》曰帝出乎震,月令孟春其帝太皞是也。都于陳,東封太山。立一百一十一年崩。其后裔當春秋時有任、宿、須句、顓臾,皆風姓之胤也?! ∵@是唐代史學家司馬貞《補史記·三皇本紀》對伏羲的記述。同為史學家,到了唐代,司馬貞為什么要對《史記》進行補正?肯定是在經歷近千年考證后,人們發(fā)現(xiàn)司馬遷《史記》的疏漏和缺失,已經到了不得不拾遺補闕的地步。
在司馬貞之前更早的時候,伏羲已經被幾千年口碑相傳的中國創(chuàng)世神話推到了創(chuàng)世神圣的圣壇。夏朝以前,為了回答“我從哪里來”的問題,華夏族就尊三皇五帝為自己的始祖。而且在眾說紛紜的三皇五帝人物譜里,伏羲、女媧、炎帝、神農、少昊、黃帝,這幾位與渭河和黃河密切相關的人物的地位,從來沒有動搖過。唯一讓人困惑不解的是,當年司馬遷撰寫《史記》時,為何只提黃帝,卻不說伏羲、女媧和炎帝、神農呢?
司馬遷無意的疏漏或有意的回避,并沒有埋沒我們民族古老先祖的身影。
伏羲是中國遠古神話昆侖神話體系里的創(chuàng)世人物。除了司馬貞,據(jù)傳為孔子所著、專門對周文王所著《周易》進行解釋的《周易·系辭下傳》里,對伏羲遠古時代為人類走出混沌、走向文明所作的貢獻,也有和司馬貞如出一轍的記述:“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此后《管子》《戰(zhàn)國策》和《帝王世紀》,都將伏羲列為三皇五帝中“繼天而王,百王為先”的創(chuàng)世人物。當然,還有與伏羲息息相關的另一位創(chuàng)世人物,即《山海經》等神話故事里,曾經拯救了面臨滅絕的人類的伏羲妹妹女媧。
沒有人反對伏羲和女媧是神話人物。但有意思的是,包括一些著名史學家并不懷疑我國古代神話傳說所記述、反映的重大事件,從另一個側面映現(xiàn)的歷史真實性。在西方,亞當和夏娃是神話傳說中的人物,但西方人深信是亞當和夏娃創(chuàng)造了人類。沒有人懷疑《荷馬史詩》在西方神話中的地位和價值,但在沒有實證荷馬描寫的那段歷史真實性之前,西方人還是將《荷馬史詩》所反映的公元前11世紀到公元前9世紀那個時代的希臘歷史,稱作“荷馬時代”。到了19世紀70年代,德國人海因利希·謝里曼在對希臘古遺址進行考古發(fā)掘時發(fā)現(xiàn)《荷馬史詩》有關特洛伊戰(zhàn)爭神話般的描述,不少都根植于歷史真實的土壤之中。
也許我們現(xiàn)在所知道的遠古時代,是人類唯一一次幼芽初綻的童年;也許人類或類似于人類的生命體,原本已經在我們居住的這個星球周而復始、花開花落輪回了好多回了。但無論怎樣,正如一個人從剛生下沒有記憶、不能記錄,到長大成人后既有記憶可以回味、又可以書寫記錄一樣,大概沒有人懷疑人類不會使用文字記錄的童年和幼年時代,我們先祖度過的每一個日子存在的真實性吧?只是當我們在回味那些已逝時光時,會因為留戀而給曾經有過的快樂童年賦予更多理想和想象的色彩罷了。
那么,就讓我們回到中國神話傳說中,伏羲、女媧兄妹攜手創(chuàng)世的華夏民族蒙昧初醒的童年時代,看一看當時渭河波光閃爍的天空和大地吧!
追尋和回憶并非無跡可尋。那些遙遠的文字所記述的伏羲出生之地成紀,就是渭河橫貫全境的天水。我們前面所呈現(xiàn)的伏羲制作八卦的卦臺山,就在渭河岸邊。距卦臺山不足百公里,與大地灣相鄰的秦安縣隴城鄉(xiāng),還有據(jù)傳與女媧出生、生活、墓葬相關的風谷、風臺、風塋。研究人員剔除伏羲、女媧傳說的神話色彩后發(fā)現(xiàn),伏羲、女媧生活在新石器時代。
那時,世界東方與西方剛剛經歷了那場幾乎讓人類滅絕的大洪災。大地萬物被那場空前絕后的洪災推到了滅亡的邊緣。大洪水過后,一切死里逃生、碩果僅存的生命都在經歷艱難的涅槃。遠古神話說,伏羲、女媧兄妹是借助一只巨大的葫蘆,從滔天洪水里逃生的。到了后來,傳說中女媧煉五彩石補天、斬斷神鰲四只腿支撐被共工撞倒不周山而坍塌的天空、斬殺黑龍拯救中原大地、用爐灰堵塞洪水,以及女媧摶土造人等故事,對女媧功績的無限渲染,則映現(xiàn)的是母系氏族早期,女性作為人類社會主體的生活現(xiàn)實。
如果承認了神話傳說中伏羲、女媧創(chuàng)世神話所包含的歷史真相,我們就可以將伏羲和女媧看作既是神話故事里的天神,也是新石器時代女媧所代表的母系氏族社會和伏羲所代表的父系氏族時期兩位杰出的部落首領。
伏羲女媧時代,以血緣和婚姻為紐帶的三大氏族部落集團分別占據(jù)著中國大陸的西方、東方和南方。這三大集團分別是以渭河上游和陜西關中地區(qū)為核心的西部氏族集團,以泰山為中心的東部氏族集團,以江漢平原和太湖平原為中心的南方苗裔諸部族。在這三大集團中,以伏羲和女媧為代表的西部氏族集團似乎覺醒得更早一些。所以我們從中國創(chuàng)世神話中看到,那些具有神的威力,又具備人一樣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的創(chuàng)世者,總是居住在西方的昆侖山上,或者與西部高山大河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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