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biāo)題:霜意小城
“兄弟,快起床啊,你來找我,我去城后西巖看霜了。”這是去年深秋的早晨,我起床打開微信,朋友老何發(fā)來的信息。
老何是小城一條老巷子里賣鹵肉的,50多歲了,靠一個攤子支撐著一家人的生活,還把兒子培養(yǎng)成了研究生,而今兒子在上海工作。老何說,他現(xiàn)在沒啥負(fù)擔(dān)了,就晃晃悠悠輕輕松松過日子,到處走走,拍拍照片。老何是個攝影發(fā)燒友,攝影器材這些年就花費了10多萬元,一年的花銷往往高過他的生活費。老何對攝影有癮,心里似有一條毛毛蟲竄動。4年前,老何自費印刷過一本攝影集,我給他寫的序。我在序言里深情地說:老何,我們一同變老了,而今鬢發(fā)帶霜,在這個城市,我們是根須連著根須的老樹。
像老何這樣的朋友,我在城里還有不少,一眼望去,他們于朦朧中浮現(xiàn)出笑意,如一條河流泛起的漣漪,輕輕流過我的心田。
一個人生活在一座城,其實也如一株植物,在這個人走過的街巷樓道里,長滿了根須。
在一篇文字里,我這樣描述一個人對一座城的記憶:衡量一座城市是不是住在你心里,就如對一個人的記憶,有時是靠某種氣味深入了肺腑而完成,一座城的氣味,就是它的煙火生活。我用鼻子嗅一嗅一座小城的味道,通常也是那些小攤小點散發(fā)出的氣息,往往是它們組裝起了我們最真實的生活。
小城里乳名一樣親切的地名和店鋪,星落棋布地棲息在小城角落。一條街上,從賣奶瓶醬油大米的小鋪,一直到賣花圈的小店,可以貫穿一個人來到這世間的一輩子。這就是我依偎了20多年的小城,最初它從一片稻田中玉立,在一片蛙鳴聲中拔節(jié)。而今,我躺在小城床鋪上,于月光縹緲中還能撐著一葉靈魂的扁舟聽見郊外蛙鳴,于晨曦初露之中還能感受到金黃稻浪中飄來的稻花香。小城的綠蔭連綿,讓我在樹下行走時,感覺皮膚也浸染成綠色的了。
我的小城,它在秋末與冬初便開始有一層霜了。它覆蓋在窗戶上花盆枝葉中,覆蓋在樓頂躥起的藤藤蔓蔓上,覆蓋在小街兩旁的梧桐葉上,覆蓋在郊外田園中,覆蓋在我薄薄的心房上。當(dāng)小城少女的裙裾在郊外荷葉連連的池塘邊飄過,荷葉上正好有一層淺淺的霜,那個女子也應(yīng)該叫霜,她自漢代飄搖而來,讓我也追尋了上千年。
我對小城的凝眸,總有一層銀白的霜。這也許是我夢中的一種場景,是我虛擬的一種生活。然而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這種虛擬的場景又常常讓我感到現(xiàn)實也近乎是虛構(gòu)的了。
我之所以如此依戀小城,是覺得靈魂可以真正安妥。我對大城市總有一種深深的迷惘,它讓我如行走在大霧沉沉的夜晚,靈魂奮力泅渡,也遙遙無岸。面對都市燈火,猶如面對銀河蒼茫。而我在晚風(fēng)中漫步小城,三步之內(nèi),就有一棵我可以自由相擁的樹,五步之側(cè),就有一扇我可以去推開的門。或許是命中注定,我只能寄居在小城市。那些年,我握著一根羽毛一樣輕盈的筆桿,讓文字也結(jié)滿了一層霜,讓小城歲月覆蓋上了一層霜。小城的交通地圖,如散開的清奇骨脈,讓我這個怯怯行走在大城市的中年男人,一點兒也不感到頭暈?zāi)垦#逦穆肪€,其實就像一片樹葉上的莖脈,或者讓我看到了自己的心電圖。
小城中的那些親人和朋友,其實就是一條藤蔓上的瓜。所以,小城之中人與人的關(guān)系,也就織就了一張網(wǎng)。在一個茫茫大都市,縱橫交錯如蛛網(wǎng)一樣密布的交通地圖,那些線路兩端如鯽魚群一樣過江的人,遠(yuǎn)沒有小城這么相依相連的親切。
朋友家燉了一鍋排骨綠豆湯,一個電話讓我10分鐘就趕到了他家桌子旁,與他舉杯同飲后可以抵足而眠。還有城西的一家牛肉館,一直香飄了10多年。
我在小城里涂抹著文字,文字林蔭中也散發(fā)出小城特有的氣息。當(dāng)別人胸有成竹面對直聳云霄的摩天高樓之時,我卻在虛構(gòu)的庭院中敲打一些弱不禁風(fēng)的文字。
小城歲月,一層薄霜絨毛一般覆蓋,而我的靈魂就是那霜下的葉片。
□李曉
相關(guān)新聞
- 2017-01-20隴周刊(2017年 第3期)
- 2017-01-26隴周刊(2017年 第4期)
- 2017-02-10 隴周刊(2017年 第5期)
- 2017-02-17 隴周刊(2017年 第6期)